第46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19)
生怕鄒玉就這樣跟著常懷玉走了,渠婉霜的人遠遠地就說了句“留步”,隨即又一路小跑過來,直接攔在了常懷玉和鄒玉的中間,擺明了就是不讓走的意思。
常懷玉剛想要發作訓斥,鄒玉又及時攔著說道:“大哥,本來這次過來,就是要與三小姐見上一面的,你就叫鄒玉去吧。”
如此,鄒玉便跟著來人往裏走,原本茉笙也要跟著,可來人忙道:“我家三小姐說了,就許鄒公子一個人進去。”
茉笙心裏不樂意,忙道:“那怎麼使得?若是你們使詐,要對我家少爺不利,到時候他身邊一個旁人也無,豈不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這又是哪來的什麼人?主子們都還沒發話,竟由得你在此聒噪了?”
渠家的人也是傲氣的很,見不得茉笙這般輕狂的人,立時便與她槓上了。
好在鄒玉及時阻止,回身瞥了茉笙一眼道:“你在外頭候著我便是,我去去就來。”
說罷,便跟著來人往內庭去了,一路上瞧著許多奴婢搬著水盆、面盆、火盆之類的出來,一瞧見她的人,竟都是慌慌張張的,打了個照面便匆匆搬著東西出去了。
方一進門,領路人便在鄒玉的身後停住,垂首說道:“三小姐就在亭中等著公子,奴婢不便跟隨,這便退下了。”
說罷,便徑自退下,還在鄒玉的身後把門給關上了。
鄒玉輕輕偏頭瞧了一眼,眉心隱隱發皺,心裏也難免有些緊張了。
但依舊身姿沉穩,緩視向前,只見前方不遠處的涼亭下,一名女子正倚著欄杆坐著,一雙手絞著帕子,背對著鄒玉的方向,望著桌上擺著的那盆兒剛從花房裏搬出來的並蒂牡丹。瞧那穿著打扮,倒是與剛剛臺上那位後上來的小旦一模一樣。
便俯首給那人作了一揖道:“來者鄒玉,問三小姐好。”
女子一聽鄒玉之言,立時轉身朝她望了過來,卻是並未起身,只因此刻她那一雙水波盪漾的杏花眼,又開始直勾勾地盯上了鄒玉的臉。
“常聽姐夫將鄒公子掛在嘴邊上,霜兒只當鄒公子是與姐夫志同道合而已,不想竟是這般好容貌。”
而鄒玉卻只是勾唇一笑,也不等渠婉霜請她,便自己往亭子那邊走去,邊走邊道:“難道三小姐找夫君,是隻看人容貌的嗎?”
渠婉霜雙眸一怔,當即拾起帕子來掩面起身,凝眉思奪了一會兒方抬起頭來道:“自然不會只瞧容貌,但容貌好一些的,總能叫人願意多瞭解些吧,難道鄒公子不這樣想嗎?”
渠婉霜說到這兒,瞧見鄒玉還在向前走,便立時又後退了兩步說道:“孤男寡女的,公子莫要再上前了。”
聽到這話,鄒玉便立時停住了腳步,低頭淺笑了一番,方抬頭看著渠婉霜說道:“鄒玉大概亦是如此吧。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世上之人,該都是扛不住一個“美”字的。”
聽了鄒玉的話,渠婉霜的神情忽然就放鬆了許多,一直掩著麵的手忽然就垂了下來,一邊又走回到桌邊坐下,一邊思奪著問道:“那鄒公子覺得——霜兒美嗎?”
這會兒的渠婉霜已經卸了妝容,即便是鄒玉見了,也覺得她面容姣好,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色。
鄒玉於是勾唇笑道:“聽聞三小姐在晉地是出了名的,美色才氣自然有目共睹。”
“可公子卻並不想繼續瞭解霜兒一些,對嗎?”
不等鄒玉開口回答,渠婉霜就又開始絞著帕子,氣餒地低著頭說道:“既然知道我是有些名氣的,見也沒見一面就拒了我的婚,且如今當面見了,也不見你又多待見我。可見公子對霜兒,是一點想法也無了。”
瞧著渠婉霜那般用力的絞著帕子,生生的把一雙小白手都給勒紅了,卻也沒有罵她一句,鄒玉便忍不住笑道:“所以三小姐是怨了鄒玉了?”
聽了這話,渠婉霜立時抬起頭來看了鄒玉一眼,可只這一眼,原本滿是惡火的一雙眼睛,剎那間便就平靜了下來,又叫她低下了頭,嘟嘟囔囔地說道:“原本是怨極了你的——可是現在不怨了。”
聽聞此言,鄒玉又不禁扯了下唇,隨即問道:“如何先前怨極了?如何現在——又不怨了?”
渠婉霜便又嘟著嘴說道:“先前你書信來拒了我的婚,我說要找你理論一番,問你憑甚拒了我?可是我爹爹罵我,我兄長兇我,我娘要攔著我,就連我姐姐也來勸我不要不懂事兒!明明是我被你給拒絕了,成了整個晉中的笑柄,這些人卻偏要向着你說話,我怨不得我爹孃,怨不得我兄長,更怨不得我姐姐和姐夫。我當然要怨你!”
渠婉霜說著,就又氣呼呼地抬起頭來瞪上了鄒玉,可是一瞧見她的臉,她的火氣便一下子又消解掉了,低下頭去繼續絞著帕子說道:“可是如今我見了你,我便就不怨了,公子形容舉止皆數人中龍鳳,身邊該是不乏對你心生愛慕的女子,霜兒只不過一地方小女子,公子瞧不上霜兒,也沒什麼奇怪的。”
“三小姐,其實——”
鄒玉話還未說出口,渠婉霜便忽的別過頭去說道:“公子也用不著說什麼話來安慰霜兒了,霜兒今日叫你進來相見,其實就是想告訴公子一句話。”
渠婉霜說完,便站起身來,背轉過身去,深吸了好長一口氣方道:“不待見我渠婉霜的男子,我渠婉霜也不待見!故你和我的婚事,不光你是拒絕的,我也——我也是拒絕的!公子可以走了!”
鄒玉一直在身後靜靜地瞧著渠婉霜的背影,她就那樣背對著她站著,一雙手依舊像方纔一般用力的絞著帕子,少女的身材十分淡薄,因著太用力的關係,身子還下意識地抖動著。
她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子,想來在家中也是被寵溺到大的,所以纔會如此受不得別人的拒絕,纔會執意要見上鄒玉一面,但縱使心中窩了這等火氣,也終究沒有數落鄒玉半句,亦沒有做出半點要傷害鄒玉的舉動,可見這渠家果然有大家之風範,教育出來的子女也都這般通情達理,自持有度。
由渠婉霜身上再去想常懷玉之妻渠婉容,想來也會是個不錯的女子。
想到這裏,鄒玉倒是也心寬了不少。
搶在她前頭認識常懷玉的那位女子是出自這樣的人家,有著這樣的涵養,那她即便是放手,也放的心甘情願了。
想到這裏,鄒玉便就又沉了口氣,對著渠婉霜的背影作了一揖道:“三小姐深處閨中,卻不懼世俗眼光,以杜麗娘試鄒玉,可見是一有真性情的女子,即便鄒玉不是良人,相信三小姐也早晚會遇到自己的良人的。只請三小姐好生保重吧,鄒玉告辭了。”
說罷,鄒玉便轉過身去,也往外走去,早有人將院門開啟,不多時,她的人就出了這庭院。
那渠婉霜聽著背後的腳步聲漸遠,終於忍不住回身又瞧了一眼,一見再沒有鄒玉的人影,忽然就落了兩行清淚下來,惹得上前瞧她的丫鬟嚇了一跳,忙得上來問道:“三小姐,您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那鄒家野小子欺負了您?小的這便找人把他抓回來打一頓去!”
“你若是敢動他一根汗毛,我便將立時將你趕出渠家,永不再用!”
渠婉霜說著,便就再忍不住,乾脆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聲淚俱下地說道:“這鄒公子怎麼竟是這般好的人?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啊?嗚嗚嗚~”
婢女也是一愣,立時又回頭瞧了下門前,眨了幾下眼後方懵懵地問道:“那三小姐的意思是——叫奴婢們把他捆回來,當即和咱們簽了婚書?”
渠婉霜的哭聲一頓,隨即又開始哭唧唧地說道:“若真要這樣做了,日後給人傳出去,叫人說我們渠家強人所難,要把爹爹和兄長的顏面置於何地?要將姐姐在常家人面前的顏面置於何地?又要將我自己的顏面置於何地?再者那鄒公子原本心中無我,我要他的皮囊來又有何用?還不如就這樣放他走了,起碼日後想起我來,還能念着我這一份好!嗚嗚嗚!”
這邊鄒玉剛一出來,就被茉笙給一把抱住,忙得慌張地說道:“少爺您可算出來了,您若是再不出來,我就是翻牆也要進到那院兒去把您給救出來的!”
茉笙一邊說,還一邊拉著鄒玉便跑,弄得鄒玉有些莫名其妙,只得硬把她給拉住,一臉無奈地問道:“茉笙,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又何苦這般驚慌?”
茉笙卻依舊拉著鄒玉往外走道:“好什麼好?茉笙剛方纔在外頭聽得真真切切,那些人從裡面搬出來的水面火炭,可都是為您準備的,原本說好了,等到她家三小姐將你拉上了戲臺,便就要潑到你身上去的。只不知為何,後來竟沒做了!”
一聽這話,鄒玉也跟著愣住了,半晌才擰眉說道:“應該不會吧,那渠家三小姐看起來不像是這般惡毒之人,這裏麵該是有什麼誤會的。”
“並無甚誤會!”
兩人正說著,渠婉霜卻忽然從內廷走了出來,剛剛的淚痕雖已去除,眼圈卻仍隱約能瞧出是哭過的,瞧著鄒玉回頭瞧她,便又走近了幾步,竭力將身子挺直了,不苟言笑地瞧著鄒玉說道:“倘若公子不是這般風雅脫俗,超凡清絕。但凡在剛剛瞧戲的時候有絲毫入不得霜兒的眼,這會兒的鄒公子,就該已經被烤的外焦裡酥,躺在床上一輩子下不來榻了!”
渠婉霜說到這裏,忽然就又想要哭起來,像是怕忍不住,便就立時轉過身來,伸手抹了一把淚,便就撇下了鄒玉,徑直往前走了。
身後跟著的丫鬟瞧了一眼鄒玉,又瞧了一眼手中捧的東西,半晌,才追上了已經走得老遠了的渠婉霜問道:“三小姐,不是說要把這打了大半年方好的絡子送給鄒公子,咱們纔出來的嗎?怎麼竟就這樣走了?”
可渠婉霜卻早已滿面是淚。
一邊朝前走,一邊哽咽著說道:“如今我在他的眼中,該是已成了那心很惡毒之人,又有什麼臉面送這些東西與他呢?我到這會兒纔算是明白了,人這一輩子,莫說是一件壞事兒,就是一點壞念頭也都不要有,誰又知道,哪天就不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你這便吩咐下去,咱們待會兒便就回祁縣去吧!”
說完這話,渠婉霜便就哭哭啼啼地走了,連常懷玉也沒告訴,一出門便吩咐了沈德明,急急地備了馬車回渠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