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45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18)

    “聽戲?現在?”

    沈德明立時一驚,常懷玉和鄒玉兩個走了這些日子的水路,這纔剛落了地,定有諸多疲乏,這會兒子聽什麼戲嘛?他們渠家即便再不待見鄒玉這個人,也還是要存一點大家之風的,更何況這同行的還有他家大姑爺呢?

    瞧著沈德明麵露難色,常懷玉便也走上來問道:“出什麼事兒了,沈掌櫃?”

    沈德明於是也尷尬地轉身看向他二人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兒,只不過裏邊人過來傳話說,三小姐在內院兒搭好了戲臺,請了個老梆子戲班來唱戲,要請鄒公子過去瞧戲。”

    “這——你們好歹也叫鄒賢弟休整一番,換身衣裳也好啊。”

    常懷玉也立時表達了不滿。

    可來人卻又為難地說道:“三小姐還說了,若是戲唱得好,屆時自然會給鄒公子賠罪,若是戲唱的不好,那恐怕還是聽完了戲再換衣裳的好。”

    這話聽著古怪,常懷玉立時便又要呵斥。

    “大哥,既來之則安之,這長源川畢竟是渠家的地盤,還是就全聽三小姐的安排吧。”

    鄒玉說著,便又與來人笑道:“既是三小姐有請,還請小哥幫忙帶個路吧。”

    “既是這樣,那為兄與你一道去!”

    常懷玉是真擔心那渠婉霜會對鄒玉做些什麼。

    “大姑爺,這——”

    “如何?難道霜兒搭了戲臺,就不打算請我這個姐夫也瞧一瞧?”

    沈德明被常懷玉懟了這一句,立時往來人那裏瞧了過去,像是想知道渠婉霜怎麼說的。

    來人也便勾著腰答道:“三小姐倒是說了,若是大姑爺也要一道跟著,也不用攔著,後果自負便是。”

    一聽這話,常懷玉便更加的不放心了,眉心一皺道:“自負便自負!我今兒倒要瞧瞧,這丫頭是不是連我這門親也要一道不認了!”

    說著,便邁開了腳,一路憤憤地往內院去了。

    鄒玉等人自然就跟在後麵一道進了內院兒。

    茉笙心裏擔憂,一路上緊貼著鄒玉邊上,左瞧瞧右看看的,生怕從哪裏冒出來個牛頭馬面、山禽野獸之類的嚇唬人,嘴裏還緊張兮兮地念叨著:“少爺小心,這三小姐派來的人說話陰陽怪氣兒的,一看這看戲一事就沒安好心。說不定看戲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要把咱們引進來對付咱們。”

    茉笙說著,還又往葫蘆那邊瞟了一眼道:“葫蘆哥,你可是說過了以後定會讓著我護著我的,如今這些我都不要你做,你便幫我看顧著點我家少爺,萬一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先帶著她跑便是。”

    聽了茉笙此言,鄒玉也是一臉訝異,也不知這兩個活寶何時變得這般要好了,一向心比天高的茉笙,竟然也能心甘情願地稱葫蘆一聲哥哥了?

    但是瞧著二人舉動實在可笑,便只從容自如地說道:“你二人無需如此緊張,我等是與大哥一道兒來的,渠家乃山西鉅富,晉地名門,即便是爲了自家的臉面,光天化日之下,亦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對我動手的。

    再者這渠家三小姐既然是晉地出了名的才女,自然也不屑於用這等下作手段。你二人便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後面那一句鄒玉特意說的大聲了一些,她其實也摸不透這邊上是否會有三小姐的眼線,但試一試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不過果不出其然,一路上並無甚曲折,一行人平平安安地被領進了內院兒。

    這裏確是早早地搭好了戲臺子,並在戲臺前視野最佳的地方擺放了桌椅,甚至還有上好的茶果。

    “大姑爺,鄒公子,我家三小姐請您二位先入座,說是戲馬上便要開唱了。”

    常懷玉左右瞧了瞧院子周邊,見沒瞧出什麼異樣來,便就沉了口氣,招呼著鄒玉一道坐下,隨即有些心煩地問道:“若只是好好的看出戲,那倒也不算是怠慢了鄒賢弟,畢竟這老梆子也算是當地一絕了。今兒唱的是哪出?請的是那個戲班子?”

    來人一怔,但很快便又平靜地答覆道:“是咱們渠家自己的戲班子,唱的是三小姐親自改的《牡丹亭》。”

    常懷玉聞言又是一嘆。

    “這個霜兒,叫著我兩個大男人來看這種戲,也是夠胡鬧的了!”

    說到這裏,常懷玉便就更加煩悶,他深知渠婉霜的性子是不會那麼輕易饒了鄒玉的,卻又一時猜不透渠婉霜要做什麼,心裏又擔心鄒玉給渠婉霜欺負了去。

    偏偏這些糾葛還是因他而起,想到這裏,他便越發的煩悶了起來,想要提起桌上的茶壺倒杯茶喝,還差點燙了手。

    “大哥。”

    瞧見常懷玉這樣,鄒玉也只得開口安慰他道:“稍安勿躁,還是仔細瞧戲吧。”

    說著,鄒玉便自己提起了茶壺,一邊給常懷玉倒茶一邊說道:“我倒覺得,這《牡丹亭》的故事十分有趣,我在家裏的時候也聽得一些興化戲,只不知與這老梆子相比,該有什麼變化呢?”

    鄒玉說著,便就對身邊人笑道:“還請與你家三小姐說一聲,若要開戲,此刻便開吧。”

    那人於是給鄒玉和常懷玉行了個禮,便就退下了。

    戲一開始,便是杜麗娘與丫鬟一道往牡丹亭來,倚在亭邊顧影自憐。

    “

    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則為俺生小嬋娟,撿名門一例一例裡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得遠!俺的睡情誰見?則索因循靦腆。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遷延,這仲懷那出言!

    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

    那小旦身段婀娜,神態嬌羞,唱功餘音繞樑,人都已經退下去了,剛唱的戲還猶在耳畔。

    而這一段戲,卻也叫鄒玉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禁不住嘴角上翹,笑的無奈了些。

    誰知道不一會兒,便就有人上前問道:“鄒公子,我家三小姐問你方纔為何發笑,可是也像那世俗人一般,覺得那杜麗娘行徑可笑?”

    只不過是一個很輕的動作,就連身邊的常懷玉都未曾瞧見,這渠家三小姐竟立時派人來詢問上了?這分明就是一直在哪裏盯著她在瞧啊。

    聽聞此言,鄒玉的目光也禁不住往四周瞧了瞧,藉着這個空檔,常懷玉立時皺眉說道:“不過就是笑了一下,霜兒不必如此上綱上線吧?”

    常懷玉雖是個儒商,平日裏讀過不少詩書,但比起這些鶯鶯燕燕的兒女情長,他還是更喜歡《雷振海徵北》、《馬三保徵東》那種豪氣些的曲目。這會兒子瞧著一閨中女子唉聲嘆氣,顧影自憐,實在是覺得無趣,畢竟也不是他心中的女子,有什麼好瞧的?

    “大哥。”

    生怕常懷玉因著這事兒,再與渠家生了嫌隙,鄒玉忙得又瞧了常懷玉一眼,示意他放寬了心,此事便交給她來處理就好。

    常懷玉也只得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喝起茶來。

    鄒玉於是又對來人笑道:“杜麗娘身為閨中女子,敢於直麵自己的內心,且又沒有傷害旁人之意,這樣的女子可敬可嘆,又有何值得嘲笑的?鄒玉方纔只是觸景生情,由此想到了一位同病相憐的故友,所以才笑了一下,並無其他想法。”

    那人聽完,便就點了點頭,回去傳話去了。

    不一會兒,換了下一場,同樣的衣裳,小旦卻是換了個人,周邊的樂聲也不似方纔幽靜,竟像是那名曲《十面埋伏》。

    常懷玉聽了了,立時皺眉說道:“怎麼好端端的,竟換了戲了?”

    身邊人忙道:“回大姑爺,沒換戲,只是三小姐覺得方纔那小旦唱的不好,又換了個人來演。”

    鄒玉聞言,也絲毫未動作,只一直拄著腮幫看著戲臺上那群人鬧殤。

    這段講的是杜麗娘尋劉阮不成,相思成疾,撒手歸西。

    只見那小旦掩面上臺,露了半張顏面,方要開唱,卻是一下愣住了,一隻眼波微紅杏花眼直直地盯著前面,像是給什麼一下驚著了似的,足足一盞茶的工夫也未見開唱,差點把周邊的梆子點兒都給憋停了。

    好在班子裡的人經驗尚足,那演丫鬟的青衣立時上來做扶她狀,搶著說了幾句戲詞兒,那小旦方記起這是在戲臺上,立時便瞧著鄒玉唱了起來。

    “

    拜月堂空,行雲徑擁。骨冷怕成秋夢。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

    ……

    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涌?玉杵秋空,憑誰竊藥把嫦娥奉?甚西風吹夢無蹤!人去難逢,需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裡別是一般疼痛。

    ……

    你便好中秋月兒誰受用?剪西風淚雨梧桐。愣生瘦骨加沉重。趲程期是那天外哀鴻。草際寒蛩,撒剌剌紙條窗縫。冷鬆鬆,軟兀剌四稍難動。

    ……

    當今生花開一紅,願來生把萱椿再奉。

    ”

    唱到這裏,那小旦竟又立在原處,死死地盯著鄒玉看著,自己就落了淚下來,差點把妝容都給哭花了,嚇得眾人立時擋在了她前頭,一起合唱道:“恨西風,一霎無端碎綠摧紅!”

    一臺唱罷,便全擁著那杜麗娘亂哄哄地下了臺去。

    倒是把常懷玉給氣得夠嗆,立時站起來說道:“這個霜兒,若是要給咱們瞧戲,好歹也叫人好好編排一番,這般粗糙地便上了臺,到底是折了誰的顏面?”

    話畢,便又偏頭無奈地看著鄒玉說道:“賢弟想來也該乏了,莫要在此處耗著,還是與我一道歇息去吧。”

    “鄒公子,我家三小姐邀您後庭一敘!”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