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17)
越往北去,天氣便越發清冷了些,晝夜溫差也相對大了。
輾轉在水上漂泊了三個月,鄒玉等人終於迎來了一段相對長期的陸上行走。
到了南陽府賒店,一行人便帶著東西下了船。
早有了掛著渠家字樣的馬車停在前頭,一瞧見他們下來,便有人趕緊上來說道:“大姑爺,在下長源川掌櫃沈德明,給大姑爺問好。”
常懷玉聞言,立時也向那人問道:“辛苦沈掌櫃的親自走這一趟了,只不知家裏頭可都還好?”
沈德明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整體看下來倒是也挺好的,就不知道大姑爺想聽的是哪方面的好了。”
聽了這話,常懷玉便知道定不算全好,於是便也不再寒暄,直接給沈德明介紹了鄒玉道:“既是這樣,那便還是先叫我等上了馬車,再慢慢細說吧。這位便是我那賢弟——鄒玉,這次給我找來解決買賣城茶葉變味兒一事兒的。”
誰知那原本笑著的沈德明一聽說來人是鄒玉,臉色立時便冷了幾分,但畢竟是大茶莊的管事兒的,表情管理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立時也給鄒玉行了個禮,卻也沒說什麼。
隨即常懷玉又開始給鄒玉介紹起沈德明的身份來。
幾人說話的時候,茉笙也在旁邊好奇地向葫蘆問道:“哎?你們家不是姓常的嗎?怎麼反倒是姓渠的人來接的你們?”
葫蘆立時解釋道:“哦,我們常家在這邊沒有鋪子,剛好渠家的長源川在這裏有分店,便提前打了招呼,說要在這裏休整一番。也正好週轉些錢糧車馬之類的。”
葫蘆說著,又瞧著茉笙依舊不大明白的樣子,便又解釋道:“你怎麼這樣迷糊狀?難道你家公子沒有與你說過?我家少夫人正是這渠家的嫡出千金啊,算起來,我家少爺,便是渠家的大姑爺了。”
一聽這話,茉笙也立時皺了眉,忙得說道:“那既然是這樣,今日豈不是就要見著你家少夫人了?”
葫蘆立時又鄙夷地瞧了茉笙一眼道:“怎麼可能?我家少夫人自然是在我們常家待著呢,這裏是渠家,而且還只是個分店,大概是見不到什麼渠家人的。”
等雙方介紹完了之後,那沈德明忽又輕輕往常懷玉身前湊了一下,隨口說道:“大姑爺,三小姐聽說您北上過來剛好經過此地,這會兒正在茶莊裡頭等著呢。”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是頗有些為難,偏頭瞧了一眼鄒玉,立時又湊到沈德明的耳邊小聲問道:“你既然知道要悄悄與我說這事兒,就該是知道我這賢弟與三妹之間的過節的。我們此番經過此地,本不想耽擱太久,鄒賢弟又是極重要的人物,不知能否悄悄將我們安置下,只要躲過了今夜,明日一早我們便走了。”
沈德明也是一陣為難,也跟著往鄒玉那瞧了一眼,隨即又嘆著氣說道:“大姑爺是知道我家三小姐的脾氣的,她既然已經追到這兒了來了,自然是定要與鄒公子見上一面才肯罷休的。若是今日見不到人,怕是要把整個賒店翻個遍的,到時候別說大姑爺等不能安生,怕是小的也要跟著倒黴了。”
瞧著常懷玉和沈德明在一處說了半天話,還時不時地總往她這兒瞧,鄒玉心裏便有些嘀咕,緩步上前問道:“大哥,可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常懷玉想著渠家三小姐這事兒怕是躲不過去了,只得回身又與鄒玉解釋道:“其實也無甚大事兒,只是你嫂子的三妹霜兒,剛巧也在賒店呢。”
一聽這話,葫蘆立時拍了下腦門兒說道:“糟了!你家公子,怕是要倒黴了!”
茉笙一臉的不解,皺眉思考著說道:“倒黴?渠家三小姐——莫非就是之前你家公子要說與我家少爺成親的那位?”
葫蘆連連點頭說道:“正是那位,這渠家三小姐可是位極驕傲的人,你家公子見都未見過她一面,便就拒了她的婚,她這兩年一直耿耿於懷,還放話出去,不找你家少爺討個說法,便拒不嫁人呢。如今你家少爺給她逮了個正著,怕是要倒大黴了。”
一聽這話,茉笙立時又哼笑了一聲道:“笑話!我家少爺是輕薄她了?還是糟踐她了?一次麵也沒見過,一句話也沒說過的人,如何就得罪了她了?若真是因為這樣就找我們的麻煩,那這渠家三小姐,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兩人在此討論的內容,鄒玉在前頭也都聽的一清二楚了,也不等著常懷玉再多做介紹,忽然輕笑一聲道:“既然是專門為我而來的,那便就見一見吧。也省的因為我一個人,影響了大哥和嫂嫂的心情。”
說完,鄒玉便撇下眾人獨自上了馬車。
常懷玉沒了法子,只好也跟著一起上了馬車,一路忐忑地往長源川來了。
纔剛上了馬車不久,沈德明便在前頭說道:“對了大姑爺,大小姐說您前些日子找大德常做的冬衣已經好了,問您此番回不回家裡?若是回家裡,便就在家裏給你備著,若是不回去的話,便就著人給你放在祁縣咱們的鋪子裡,說是約摸著您這一行到了那邊,這冬衣就也該用上了。”
常懷玉嘴角立時浮上一層笑意,當即說道:“還是夫人考慮的周到些,你便幫我帶話給她,就說此番北上行程緊張,就不繞回家裏休整了,便請她幫忙放在祁縣長源川好了。”
沈德明心裏知道常懷玉這一趟是要往恰克圖去撈常父的,雖然心裏覺得自家大小姐見不到夫君辛苦些,卻也挑不出常懷玉的錯處,只得乖乖應著了。
而鄒玉此刻瞧見了常懷玉的神情,心裏卻是有些百感交集,忽而忍不住問道:“大哥常年在外奔波,嫂嫂一人在家裏,想來是極辛苦的。”
常懷玉也立時嘆了口氣道:“是啊,你嫂嫂堂堂山西首富渠氏家的嫡出千金,十四歲便嫁與我為妻,這些年一直在家中照顧我娘和我們的一雙兒女,如今又生下了老三,著實辛苦了些,但她的確是個好女子,這麼多年,我倒是從未聽過她有過半句埋怨,想來也有些對不住她的。”
常懷玉說著,便又嘆了口氣道:“如今也只能盼著能早日把家父營救出來,按照他老人家先前的心願,將我常家安置在北境,如此一來,行商的行程縮短了,我平日能陪在他們身邊的日子,便也能多一些了。”
常懷玉提到渠氏的時候,眼裏的光都是極其柔和的,那是在這個男人身上很少能瞧見的柔情。叫鄒玉一下子明白,這纔是他真正的愛慕一個人時的神情,不知不覺間,她覺得自己有些羨慕那名女子,雖然她不能像她一樣與常懷玉一道經歷這麼多事兒,但起碼她得到了常懷玉的愛慕。
於是聽著聽著,鄒玉的眼睛便下意識地紅了起來,怕被常懷玉發現,她只得側過身子去,伸手掀開窗簾向外看去。
可鼻尖的酸楚卻極其難忍,禁不住便輕輕地抽了一下。
馬車中就只有他們二人,這輕輕一聲便就入了常懷玉的耳朵裡,可鄒玉沒有再抽第二下鼻子,他便也沒有發問,只是愣愣地看著鄒玉的後腦發呆,一時間也不想說話了。
賒店即為茶商往北販茶,水路轉陸路的必經之地,自然也是有厘金局的,而且還是大清的第一家厘金局。
瞧著鄒玉一直不說話,常懷玉以為她還是擔心待會兒遇見渠婉霜的事兒,便就提議道:“賢弟想來也是第一次來賒店,這裏可是現下整個大清最繁華的地方,就連蘇杭都不及它半分的。而且亦有諸多茶商出沒,不如我們這會兒便先不去長源川,也像在羊樓洞那般先往厘金局走一趟?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穫呢?”
鄒玉頭也不回,語調清冷地說道:“葫蘆既然說是徽州謝家的茶在買賣城最吃得開,那必定就是他家的經驗纔是最有效的,謝家老爺子把那帽盒茶留給咱們,該是已經破了例的,就算咱們再能在厘金局找見謝家的人,想來也不會得到更多的訊息了,如今謝家的茶葉咱們已經到手,接下來慢慢查查,總能找到原因的。
再說了,那渠家三小姐不是還在長源川等著嗎?叫女子空等,又豈是君子所為?而且我鄒玉行的堂堂正正,又何必要躲躲閃閃呢?
再說那渠家三小姐既然是兄嫂親妹,想來性子也不會太差,我料她雖有些真性情,卻也該是位通情達理之人,見一面把話說清楚,這個結應該也就能解了。”
鄒玉說完,便就轉過身來往常懷玉這邊看了過來,惹得常懷玉心裏一驚,卻是眼前一亮,此時此刻,他覺得鄒玉整個人都在發光,立時笑著說道:“好,好一個堂堂正正!既是如此,那為兄便陪你去見一見霜兒!”
車馬很快便到了長源川門前,隨著車伕的一個“籲”聲,長源川的掌櫃的沈德明下了馬車,一邊站在邊上候著常懷玉與鄒玉下馬,一邊吩咐旁人說道:“大姑爺和鄒公子到了,還不快去通知三小姐?”
來人也不動身,只是湊過來說道:“掌櫃的,三小姐說了,要先請鄒公子看出戲,等戲看好了,再決定見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