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14)
一聽謝老先生說要喝茶,茉笙倒是鬆了口氣,立時笑道:“喝茶好,我這便去取。”
“等等,先生既是謝家人,對茶湯的要求自然是極高的,不如就把我新制的水仙茶,拿來給謝老品品吧。”
一聽這話,茉笙便有些納悶兒了。
“少爺,那水仙可就制了那麼一點,這會兒就給喝了的話——”
“快去拿來吧。”
茉笙只得又將茶葉拿來,不情不願地給謝老把茶泡好端了上來。
一聽說是鄒家的水仙茶,謝老爺子也是頗感興趣,自茉笙取出茶葉起,就一直巴巴地望著,直到拿到了茶碗,端起來嗅了兩下之後,才心滿意足地說道:“這兩年總聽說崇安的水仙茶口味極佳,可謂名茶中的後起之秀,但在我們徽州嘗的,卻總覺得差了幾分,想來這水仙茶與綠茶相似,都是要嚐個新鮮勁兒。如今總算吃到了新茶,也算是謝某三生有幸了。”
老爺子說完,便就將那茶碗放到了嘴邊,輕輕押了一口,隨即便又點頭笑道:“不愧是名茶新秀。舌根留香,香回九腸,確實不錯。”
“那與先生懷裏的青茶相比,又當如何呢?”
鄒玉立時問道。
“哎,可不是這樣比的,眼下我這青茶的口味自然是遜色許多,可一旦經過了荒漠的——”
話說一半,謝老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立時將手中茶碗放下,雙手抱緊了手裏的盒子,偏轉過身去尬笑著說道:“誰說我這懷裏抱著的是青茶了?”
鄒玉立時往常懷玉那邊瞧了一眼,隨即又笑道:“好好好,那便不說青茶的事兒,先生只說說我這茶,若是往塞北荒漠上走一遭,又當如何呢?”
老爺子眼珠一轉,立時又轉過身來把那茶喝了一口,隨即振振有辭地說道:“任你再好的東西,往那鬼地方走一遭,想要新鮮的,也再沒有了。若是還想茶味兒好些,便只得掌握好發酵的度。你這茶葉,新鮮是新鮮,但也未免太新鮮了,且再瞧瞧你那些裝茶的器具,等走過了塞北荒漠,再想要拿來品飲,怕是也不中用了。”
一聽這話,常懷玉臉上大驚,瞧這樣子,這老爺子定是知道些什麼訣竅的。
可鄒玉卻立時給他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依舊沉著氣又含笑問道:“若是請先生賜教一二的話,恐怕也是不行的吧?”
謝老爺子皺了下眉,才意識到自己方纔差點就說漏了嘴,忙得哼笑了一聲道:“那是自然,雖說我們謝家與你們鄒家素來沒什麼來往,但是我也聽說了,你們鄒家這兩年在與常家合夥往恰克圖販茶,那邊眼下可是我們謝家的大本營,若是把訣竅告訴了你們,那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老東西!早知你是這般油鹽不進、忘恩負義之人,剛剛爺爺就不該救你!”
葫蘆說著,便就將手放在了謝老爺子的衣領子上,兇巴巴地說道:“少爺,咱家老爺眼下生死未卜,這人明知道法子卻見死不救,不如現在就把他再扔下去,也省的繼續留他在船上,給咱們添堵了!”
聽到這話,謝老爺子立時嚇得腿都跟著抖,忙得就要求饒。
“胡鬧!”
常懷玉給葫蘆氣得不輕,立時訓斥他道:“咱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那欺善怕惡的強盜,豈能做出這等惡事?我常家與謝家畢竟是對手關係,存茶的法子他不願告知,亦是情有可原!是我們自己沒有那個本事,留不住好茶,此事又怎能怪到老先生頭上?”
常懷玉說著,便又站了起來,背過身去不再看謝老爺子,低著頭有些低落地說道:“老先生今夜受驚了,按照眼下的風速,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便可到達徽州,先生今夜便在此處好生將養吧。”
常懷玉說完,便輕嘆了口氣,出了船艙往甲板上去了。
葫蘆氣得不行,立時也跟著追了上去說道:“少爺,這人如此忘恩負義,沒有良心,不把他扔下去也就罷了,您竟然還要繞路送他回徽州?還要把自己的臥榻讓給他睡?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總算瞧見那個兇巴巴的葫蘆出去了,謝老爺子才終於鬆了口氣,轉身喝了口茶後又絲毫不客氣地說道:“小兄弟,老朽今夜還未吃東西,能不能請你再給端一些點心上來?”
誰知道茉笙竟直接將他手裏的茶碗給搶了下來,也跟著兇巴巴地說道:“雖然我也覺得把你扔回水裏是魯莽了些,但是您這老爺子也實在是鐵石心腸了些!想吃東西?自己找去!小爺我纔不伺候!”
說完,也就出去了。
只剩鄒玉依舊坐在謝老爺子對面兒,盯著他手裏的茶盒子發呆,忽然便開口問道:“竹簍縫隙極大,透氣雖好卻不能防潮,內裡包著的絹布亦然。可先生竟將這筐東西如此寶貝的帶在身上,想來此茶必定非常名貴。如此一來,這裏麵的茶葉,到底該是個怎樣的狀態?才能叫您這樣簡陋地便存放了起來呢?”
鄒玉想著,便又陷入了一片沉思。
卻是把謝老先生直接嚇了一跳,立時把手裏的茶盒藏到了身後去,不叫鄒玉再多看一眼。
“你這個小朋友怎麼竟盯著別人的東西看?真沒禮貌!還不快出去?我老頭子可沒有與人同席的癖好!”
鄒玉一心只想著那茶盒裏的茶,總想再多瞧一眼,可老爺子捂得嚴實,她便也無計可施,只得站起身來給謝老爺子作了個揖,便就也走出去了,總不能還留在這裏看老男人寬衣解帶吧?
等出了門,正要往自己房間走時,鄒玉忽然聽見屋裏傳來了茉笙的聲音。
“葫蘆爺爺,之前都是小弟無知,多有得罪,這往後的路上還請爺爺高抬貴手,莫要因小弟先前的不是,便為難我與我家少爺了!”
葫蘆被茉笙弄得莫名其妙,立時哭笑不得地說道:“茉笙小兄弟,你把我從少爺身邊拽過來,就爲了說這個?那你可是多慮了,你家公子與我家少爺可是把兄弟的關係,我哪敢為難你家公子啊?”
“那——那您為難我,我也受不住啊!”
“不是,茉笙小兄弟,你先前不還嘴硬得很,寧願咬下我腿上一塊肉,也不肯喊聲爺爺的嗎?怎麼這會兒竟然主動過來低聲下氣了?”
茉笙立時應道:“這不是今時不同往日嗎,從前不知道您竟有如此勢力,眼下就快要進了您的地盤,我要是再像從前一般頤指氣使,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叫您消消氣兒,叫聲爺爺又何妨呢?”
聽到這話,鄒玉立時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這個茉笙啊,還不知道日後,該怎麼給葫蘆兄弟下套呢。”
說到這兒,她便想到了仍舊一個人在甲板上的常懷玉,於是便又深吸了一口氣,上了甲板。
正瞧見常懷玉一人站在船頭,仰頭揹着手望天,隔一會兒,便就嘆一口氣,似乎是一肚子的惆悵,吐也吐不完。
“夜裏天涼,又是在水上,大哥總不會要在此處嘆一整晚的氣吧?”
一聽到鄒玉的聲音,常懷玉立時轉過身來,收斂了一番神情後方道:“賢弟怎麼也跟上來了?”
鄒玉一邊往常懷玉身邊走,一邊笑道:“房裏有隻貓在捉鼠,我若進去,只怕那鼠被嚇跑,貓也要惱怒,一夜便就清靜不了了,不如到上面來,與大哥說說話,自己也躲個清靜。”
常懷玉徑自疑惑這船上如何還有貓和老鼠,但很快便又想到了剛剛被茉笙拽走的葫蘆,故立時笑道:“看來我家那傻小子,又要吃些苦頭了。茉笙小兄弟也著實淘氣了些。”
“還得麻煩大哥屆時替我們求求情,莫要叫葫蘆兄弟把她丟進水裏去了!”
“哈哈哈!放心,他沒這個膽量!”
瞧著常懷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顏,鄒玉也便也跟著微笑著說道:“這麼些天了,大哥的臉上,總算見到了些發自肺腑的笑顏。”
常懷玉面色一怔,半晌才又苦笑著說道:“家父如今這狀況,為兄實在是笑不出來。這段日子,連累賢弟也跟著煩心了吧?”
鄒玉於是走到了常懷玉的身邊,扶著船圍,朝著船行駛的方向看過去說道:“我倒是還好,就算有再多不順心的事兒,泡一壺茶,坐在桌邊讀讀書,作作畫,也便過去了。這輩子沉穩慣了,大哥的心思,我雖知曉,但也說不上就能感同身受了。”
聽到這話,常懷玉也跟著苦笑一番,隨即便又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那便最好了。不然我送賢弟這塊兒佩玉,便就無甚意義了。”
聽聞此言,鄒玉又立時朝常懷玉瞧了過來,剛巧瞧見他的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腰間,原來是正瞧見了那塊兒“喜上眉梢”的佩玉。
鄒玉於是立時用手捂住了那佩玉,隨即便要取下來道:“是鄒玉大意了,大哥眼下這般心情,鄒玉實在不該佩戴這塊兒佩玉的。”
可常懷玉卻忽然拉住了鄒玉的胳膊,當即說道:“別摘,你戴著這個,我心裏歡喜些。”
常懷玉說完這話,目光又緩緩地從那塊佩玉上挪到了鄒玉的臉上,瞧著這會兒已經完全呆住了的鄒玉,忽然扯唇笑道:“對了,上次在你院子裡也瞧見了你畫的茉笙反串圖,慢慢長夜,我一人待在甲板上,實在難熬些,不知可否也給我畫一張?權當是打發時間了?”
“給大哥也畫一張?大哥要畫女裝?”
鄒玉著實一驚。
常懷玉也是一怔,心想自己如何就說出了這種話來?於是立時笑道:“瞧我?反串就不用了,能幫我畫張相也好。”
說好了要給常懷玉畫像,鄒玉便領著常懷玉往自己屋裏走來,卻瞧見茉笙剛好從裡面出來,手裏還攥了張什麼東西,門裏麵葫蘆的醉酒聲傳來,道了一句:“茉笙小子,你別走!再來,看爺爺今日怎麼將你喝趴下去?”
茉笙一個轉身,正給鄒玉撞了個正著,立時便把手裏的東西整個塞進了袖口裏去。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
“沒,能有什麼啊?”
茉笙立時說了這句後,又連忙看向常懷玉說道:“少爺,常公子,葫蘆他有些醉了,我這便進去把他給弄出來去。”
“不必了!”
說話間,鄒玉人已經推門邁進了屋子,邊走邊道:“去準備紙筆,今夜我要給大哥畫張畫像。”
可是這一進門,卻是把鄒玉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