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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12)

    因著方子有些療效,再加上官府防疫力度加大,常懷玉在河口將養了五日左右,便就氣色見好,實不敢耽擱太久,便又重整行囊,帶著鄒玉一道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一行人沿運河一路北上,直至赤壁羊樓洞。

    “少爺,前頭便是赤壁了,是不是將船靠了岸,上去休整一番?”

    一聽此言,鄒玉與茉笙立時出了艙門,走到了甲板上去。

    “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鄒玉瞧著周邊飄散的濃霧與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水域,腦海中忽然就響起了蘇東坡先生這一首《赤壁賦》,忍不住便吟了出來。

    這會兒常懷玉也跟著走了出來,咧嘴笑道:“世人只記得當年此處這一場大戰,卻不知對於我們這些茶商來講,這裏卻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聽到這話,鄒玉扭過頭去,不解地問道:“更重要的意義?可是因為北上之路,必得要在這邊休整?”

    常懷玉笑著搖了搖頭道:“也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咱們北上路上要經過的第一家厘金局,便就在這赤壁羊樓洞。所以茶商們經過這裏,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要上岸去在稅票上蓋章,拿到通行證,否則到了下一道關卡被查出來,便就是販私茶,將以重罪論處。”

    聽到這話,鄒玉便就都明白了,立時又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咱們這次只帶了這麼一點茶葉過來,而且也並非要去販賣,是否就不必過去了?”

    “這——”

    常懷玉原想著在船上漂泊了這些時日,怕鄒玉初次經歷會多有不適,所以剛想要徵求她的意見,看要不要一起下船去疏鬆一下筋骨,順便再購置一些乾糧、衣物等,以備不時之需。

    一聽這話,倒有些一下子摸不清鄒玉的意思了。

    正納悶兒間,鄒玉卻又開口說道:“不過既然有厘金局在此處,那必然會遇到許多茶商,左六咱們茶葉變陳的原因還沒有找到,不如就藉此機會上岸去瞧瞧,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呢?”

    聽到這話,常懷玉立時咧嘴笑笑,點頭應允道:“是啊,還是賢弟想的周到些。”

    於是常懷玉便叫人把船靠了岸,自己先下了船後,要回身扶著鄒玉下來。正趕上旁邊碼頭上,一艘大貨船在裝船,鄒玉便站在船上,往那邊多瞧了一眼,連帶著茉笙也跟著看了過去。

    “少爺,您這是瞧什麼呢?”

    鄒玉一邊往那船上望著,一邊下意識地說道:“也沒什麼,只是瞧著他們搬著的,好像是茶葉,但是這裝茶的東西,似乎十分新鮮。”

    鄒玉這邊正說著,葫蘆那邊便又哼笑了一聲道:“少爺,是徽州謝家的商船,聽老爺說,眼下在恰克圖,賣的最好的便是他們家的茶了!”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立時看了過去,下意識地說道:“哦?可打聽了賣的是什麼茶?”

    葫蘆跟著搖了搖頭道:“他們家的人機警的很,清國打扮的人,根本就不讓進鋪子,說是隻招待洋人。生怕咱們這些友商偷學了他家的秘方似的。”

    葫蘆說著,又將身子縮了一下,回頭瞧了瞧身後的地界,之後纔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不過既然他們的茶是從這裏運出去的,我看多半該是這羊樓洞的青茶。”

    “既然如此,那就該去嚐嚐這青茶。”

    這主僕二人說的起勁兒,甚至都沒注意到鄒玉是何時下了船的,等尋聲望去的時候,鄒玉都已經帶著茉笙走到前頭去了,腳步雖還算沉穩,但也總透著些迫不及待似的。

    常懷玉嘴角一翹,立時也便跟著鄒玉去了。

    只剩下葫蘆在身後愣愣地追著說道:“少爺,鄒公子,只是這青茶雖然好找,卻不知道他徽州謝家裝的這青茶,到底是從哪家收的啊?”

    可等到入了集市,葫蘆才知道這原來是個跑腿兒的活兒,一行人差不多問遍了整個茶市,但只要一問到徽州謝家的茶源,卻個個都禁了聲,最後還是牆角邊上坐著的一個瘋乞丐,衝着他們幾個一頓亂笑道:“謝家便就指著這茶源賺錢呢,又怎能平白叫你等給問去了?真是一群憨娃子!”

    葫蘆和茉笙早給累的直不起腰來,一聽這話,便就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不能與一個瘋子一般見識,只得忍著氣轉身與自家主子說道:“少爺,瞧這樣子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倒不如咱們就找出這羊樓洞最好的茶莊,要上兩杯青茶嚐嚐,我就不信,他謝家的茶再好,還能好出個天上地下的差距來了?”

    常懷玉袁也想按照葫蘆說的去辦,一轉身,卻瞧見鄒玉身子一點沒動,只一直盯著那瘋乞丐手裏端著茶碗在瞧。

    那乞丐倒也悠閒,一口喝完了之後,又從腳邊上的茶壺裏倒了一碗出來,依舊拿在手裏把玩著,嘴裏還哼唧唧地念著些什麼。

    正瞧著,鄒玉便下意識地朝那瘋乞丐走了過去。

    “先生這茶,可否給在下嘗上一口?”

    “少爺!”

    茉笙一把將鄒玉給拉住,又瞧了那瘋乞丐一眼後,才又立時小聲說道:“這人身上如此髒亂,他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從何處得的,怎可隨便品飲?咱們又不是沒銀子買茶喝了。”

    鄒玉卻只是扯了下唇,伸手在茉笙的手上輕拍了兩下道:“無妨。”

    說著,便徑直走到前頭去,蹲在了那瘋乞丐身前,盯著他手中的茶碗問道:“在下若是沒瞧錯的話,這段泥小壺該是出自石霞山人之手吧?”

    一聽這話,茉笙也跟著吃了一驚,立時也跟著蹲下身來,伸過手去便要檢視那壺的來歷。

    誰知那瘋乞丐竟然立時將手裏的茶壺給抱在了懷裏,立時大叫道:“怎麼回事兒?你們幾個衣冠楚楚的,竟還要搶我一個乞丐的東西?”

    常懷玉以為鄒玉是瞧上了這乞丐的茶壺,立時便命葫蘆送上了一錠銀子,企圖和那乞丐把壺給換過來。

    但那乞丐瞧見銀子時雖雙眼一亮,卻立時又緊捂著茶壺說道:“這可是謝家人給的茶壺,怎麼能這點兒銀子就給了你們?”

    葫蘆立時回頭看了一眼常懷玉,見常懷玉示意他再加銀子,便就又要從懷裏掏銀子出來。

    可鄒玉卻一把將他攔住,隨即站起來,一副滿不在乎地說道:“罷了,區區一隻普通茶壺而已,一錠銀子我都不願意出,又何必要再給他加價?他即這樣喜歡,那不如便給他自己留著好了。”

    鄒玉說完,還立時給葫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一道離開。

    惹得那乞丐便又低頭瞧了一眼自己手中茶壺,立時送出來說道:“一錠銀子就一錠銀子!原以為謝家給的定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就只值這麼幾個錢!”

    等拿了那壺茶之後,葫蘆也立時檢查了一番,果見那壺底印著石霞山人的字樣,立時又皺眉說道:“鄒公子,小的雖然不懂什麼茶,卻也聽說過這石霞山人確是紫砂名家,他做的壺,如何就連一錠銀子也不值了?”

    鄒玉隱隱翹唇道:“若真是石霞山人的壺,那自然是價值不菲,只不過這個壺,是仿的。”

    “仿的?”

    葫蘆聽了這話,立時又往那壺身上瞧了一眼,確是什麼也沒瞧出來,只呆呆地問道:“公子既然知道是假的,為何還要買下?”

    說話間,茉笙已經取了茶碗過來,遞到了鄒玉的身前。

    “因為茶壺雖假,但茶卻是真的。”

    “茶是真的?什麼茶?”

    葫蘆不解。

    茉笙卻在一旁搖了搖頭,嘆著氣說道:“虧得你還是個做生意的,竟然連這點訊息都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徽州謝家,我們雖未親眼見過,卻在之前與譚公子閒聊時,聽說過一些,他家的茶師是個極其怪異的,常跟人說自己酷愛石霞山人的段泥壺,卻從來不買真品,每每試過茶之後,都要將茶具丟出去,賞給路邊的乞丐。如今這乞丐也在,石霞山人的假壺也在,他又口口聲聲說這茶是謝家人給的,那這茶,便必定是真的了。”

    茉笙說話間,鄒玉便已經從葫蘆的手裏提過了那茶壺,將茶湯倒進了茶碗裡,只見一溜淡黃泛青的茶湯,混著茶葉的碎末一道滾入茶碗中來。

    瞧見此狀,鄒玉也是吃了一驚。

    “竟是用碎茶末泡茶的?”

    常懷玉也跟著有些吃驚,早期的茶飲,確實是有一種將茶製成磚塊,研磨成茶粉,再衝泡成茶,過程中需要用茶刷不停攪動,直到茶沫咬盞後,將碎茶末與茶湯一起飲下。

    這種方法,一直在豪門貴族中流傳,也經常有人聚在一起,舉辦一些鬥茶活動,相互比試誰的茶藝更勝一籌,但因著飲茶的方式不同,鬥茶的勝負標準自然也與現下大不相同。

    而近代以來,隨著人們對茶湯口感的要求提高,以及藥材種類的增多,大部分的茶客已經摒棄了這種方式,只飲茶湯而不食茶葉,除普洱茶外,其餘茶種也都有了相應的保鮮期限,好茶之人自會在限定期限內品飲。

    鄒玉飲了一口那茶,眉心隱隱皺了兩下後,又吩咐茉笙道:“給大哥也倒一碗嚐嚐吧。”

    “何必這麼麻煩?”

    說著,常懷玉竟直接低頭,從鄒玉手中的茶碗裡喝了一口,立時也跟著皺了下眉,隨即伸手從鄒玉的手裏拿過那茶碗,遞到了葫蘆那邊說道:“你在恰克圖應該也嘗過咱們的茶,再嚐嚐這個,看看比之如何?”

    常懷玉說完,還又回頭瞧著鄒玉說道:“這茶味兒嚐起來並算不上上乘,但若是葫蘆嘗過之後,覺得比咱們的茶要好些的話,那該是就找到了這茶在恰克圖賣的最好的原因了。”

    可是常懷玉話說一半兒,卻瞧見鄒玉這會兒面紅耳赤的,一雙眸子呆呆傻傻的,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下意識地抓了下眼底,隨即問道:“賢弟?鄒賢弟?”

    鄒玉忙回過神兒來,點頭應允道:“正是。不過即便葫蘆兄弟嚐出來了,眼下這茶湯的滋味兒未免也太差了些。這徽州謝家既然能在買賣城吃的這麼開,一定還有別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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