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懷玉是心慈之人，瞧著這小娃娃不過四五歲的模樣，卻身材消瘦，衣衫襤褸，心裏憐惜，便一把將其攔住問道：“小娃娃，你跑什麼？可是裡頭的那些人欺負你了？”

    說話間，晉商會館裏立時跑出幾個穿白衣的蒙面人來，一見常懷玉把那孩子給抓住了，個個眼都直了。

    “常公子快鬆手，那孩子是——”

    可還不等這些人說完，那孩子便開始猛咳了起來，沒一會兒竟噴出一口血來，直噴了常懷玉一身。

    嚇得鄒玉忙要下馬檢視，身後那些人卻忽然上來將她連馬帶人一起給拉開了。

    “來人！快些給常公子把衣裳脫下來！拉他到裡面薰艾去！”

    鄒玉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去檢視那孩子狀況的人便又衝着這邊喊道：“範老！人已經沒了！”

    一聽這話，就連常懷玉也慌了，忙得回過頭來看著問道：“範老，怎麼回事兒？”

    範老也是一臉惋惜，嘆著氣道：“常公子為何不聽勸，偏要碰這孩子？他可是染了疫病啊！”

    一聽這話，鄒玉等人全部都傻眼了，葫蘆這會兒也顧不得疼，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道：“少爺，這可如何是好啊？”

    “別過來！”

    常懷玉忽然大吼一聲，又連忙朝周邊人掃了一眼，心裏回憶著剛剛那孩子吐血時，鄒玉是否也被波及，如今確信了鄒玉無礙，便放心了一些，沉著氣說道：“疫病——是會傳染的。我先進去處理一下，還請範老幫忙把我的人妥善安置一番。”

    事情緊急，常懷玉說完這話，便叫人把他帶走薰艾去了，鄒玉等人心裏擔憂，想要跟過去瞧瞧，卻被範老帶頭攔住。

    “公子且慢，眼下城中出現疫情，晉商會館的醫館正在免費發放藥材，以協助百姓抵抗疫病，這會兒裡面人多，還請公子做些防護後再進去吧。”

    “範老！這匹馬腿上也被噴了血。”

    範老聞言，眉心立時一皺，轉身看著那匹馬道：“立即處理，和常公子剛換下來的衣裳一同燒掉！”

    一聽這話，鄒玉也跟著急了，忙拉著範老問道：“範老，這病情當真如此嚴重？”

    範老點了點頭，當即說道：“此次疫情極其兇猛，輕者胸悶咳嗽，頭昏眼花，重者暈眩出血，五臟具腐！所以公子萬萬不得馬虎，還是早些叫我們的人為您做好了防護纔是。”

    範老說著，便要轉身去瞧常懷玉，可鄒玉卻依舊抓著他的胳膊問道：“那我大哥可有事？只要薰過艾後，便會沒事兒的吧？”

    範老沒有立時回答，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道：“公子還是祈求常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吧！”

    說完，便就甩開了鄒玉的胳膊，轉身進門去了。

    聽到這話，葫蘆都跟著傻眼了，當即癱坐到地上自言自語道：“少爺！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家老爺被扣在恰克圖生死未卜，如今我家少爺又發生了這種事兒，這是天要亡我常家啊？”

    鄒玉此刻也是驚恐萬分，難以置信，忙安慰葫蘆道：“不會的，葫蘆兄弟你別瞎想，大哥為人素來樂善好施，老天不會這麼不長眼的，定會沒事兒的，一定會。”

    到這會兒，茉笙也嚇得趕緊跑了過來，一邊用眼睛在鄒玉身上四處查探，一邊焦急地說道：“少爺，您剛剛沒有被波及到吧？這麼兇險的病，您可千萬不能染上啊。”

    原本葫蘆只是傷心，這會兒聽到茉笙這話，忽然就一股火氣冒了上來，當即便站起身來說道：“這種時候，你還有工夫幸災樂禍？當初若不是你家公子放著馬車不坐非要騎馬，我家少爺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兒？”

    “你——這也能怪得到我們身上，若不是你家少爺——”

    “好了！都別說了！眼下還是確保大哥無事要緊。”

    鄒玉說著，便就一邊由著範老的人幫她穿好防護衣，又吸了一口酸酸的東西后，一邊與那人說道：“剛剛範老說裡面的醫館正在施藥，可是這疫病有法子治了？”

    那人忙搖了搖頭道：“眼下病例尚且不足，具體的法子，範老也還在尋找。這會兒正在發的，只是能夠強身健體的藥，以及一些清掃房屋的法子而已。”

    “那豈不是說，我家少爺若真是染上了這個病，便就當真沒救了？”

    葫蘆當即傻了眼，堂堂八尺男兒，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可那人卻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鄒玉咬了咬牙，心裏更加著急，可叫她就這樣呆在一邊坐以待斃，卻也是辦不到的。

    於是她又對那人說道：“可否請小哥帶我等往範老那裏走一趟？瞧瞧可有什麼能幫到之處？”

    那人立時有些為難。

    “鄒公子，您是常家的貴客，這種事情，還是不要進去摻和了吧？若是萬一出了事情，我等可擔待不起。”

    可鄒玉卻執意要去，那人拗不過她，便就把她領到醫館來了。

    一進門，便瞧見院子裡滿滿當當的，全是和他們一般，穿了白衣遮著麵的人，大約是男女老少皆佔了一些，雖然前頭髮藥的大夫一直在維持秩序，但大夥兒卻依舊瘋了似地擠到前頭去搶藥，弄得鄒玉想要去到前面去和範老說句話也是不行的。

    瞧著這個情景，原本領著鄒玉的人也實在顧不上她，忙著去維持秩序了。

    鄒玉瞧著那些拼命往前擠的人，心裏的擔憂便就更深了幾分，這樣下去，一旦人群中混進了染了病的人，豈不是傳染的機率便更大了？

    想到這裏，鄒玉便偏過頭去對葫蘆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葫蘆便找了一張桌子，站了上去，大聲吼了一句。

    “想活命的都往這兒看！”

    葫蘆向來是個大嗓門兒，且說話時氣勢如虹，穿透力極強，他這一嗓子出來，立時叫那些拼了命往前擠的人都停了下來，紛紛轉過身來往他這邊望著。

    瞧著大夥兒都看過來了，葫蘆也一下子懵了，立時又向鄒玉問道：“鄒公子，大夥兒的目光我給吸引過來了，接下來咋辦？”

    鄒玉於是又道：“我說一句，你便傳一句。”

    “哎，那您說。”

    葫蘆應聲道。

    鄒玉於是說道：“疫病乃傳染病，身體接觸、口水橫飛亦可染病，此藥雖好，卻只能防範不能根治，因而請大家有序列隊，與前人保持半臂距離，若有一人亂了秩序，醫館當即關門，從此一藥不發。三個數之內若不列隊，亦如此！”

    鄒玉每說一句，葫蘆便重複一句，到這會兒，便已經開始數起數來。

    “一、二——”

    眼見著第三個數就要數出來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句大吼。

    “眼下就這麼一個免費發藥的地方，還不列隊，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頃刻之間，三條列隊便就排好了。

    大夫們也終於輕鬆了許多，開始井然有序的發起藥來。

    鄒玉等人正要把葫蘆給扶下來，裡面便有人出來請她。

    “鄒公子，範老請您進去一敘。”

    原本以為外面的陣仗便已經很亂了，可進了裡面之後，才發現情況還要更加混亂些。

    藥氣瀰漫的診室裏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咳得很厲害的病人，葫蘆立時就要往前去瞧有沒有常懷玉，被人一把給攔住了。

    “放心，常公子已經被安排在單獨的屋子裏薰艾，此刻並不在這裏，幾位這邊請吧。”

    不一會兒，又有人給他們嗅了些酸酸的藥水後，便領著他們邁過了門檻，一路踩著石灰粉進了內室。

    正瞧見範老在裡面洗手，知道他們來了，便嘆著氣說道：“聽說鄒公子有事找範某？”

    鄒玉忙給範老作了個揖道：“鄒玉只是擔心大哥狀況，想要近身瞭解，不知大哥這會兒情況如何，可有大礙？”

    話剛說完，外面便有人進來，想要貼到範老的耳邊說話。

    範老卻衝來人擺了擺手道：“無妨，這幾位都是常公子的人，你便當著他們的麵說吧。”

    那人聞言，便立時皺眉說道：“回稟範老，常公子已經開始發熱了。”

    一聽這話，範老也是吃了一驚。

    “這麼快？莫不是因為薰艾所致？”

    那人忙搖了搖頭道：“常公子原本也以為是這個原因，下去沒多久便就出來了，可體溫到這會兒都居高不下，只怕是——”

    那人說到這兒便不再往下說，只是抬眼看了範老和鄒玉等人一下。但常懷玉的情況到底有多兇險，卻也是不言而喻了。

    葫蘆當即便給範老跪下了。

    “範老，您可務必要救活我家少爺啊。少爺還如此年輕，怎可遭遇這等惡事？”

    鄒玉也是十分心急，立時也跟著上前說道：“範老，難道此病當真就無法醫治嗎？”

    就連茉笙也跟著紅了眼，她雖然平日裏總要在鄒玉面前數落常懷玉幾句，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像常懷玉這樣的人，若真是英年早逝，任誰都會覺得可惜的。

    範老給葫蘆纏的沒法子，只得嘆著氣說道：“此病雖然兇險，感染速度極快，不過從症狀上看，倒也和傳統的咳症有幾分相似。老朽雖不能確定，但近日翻查醫書，偶然尋到了一個方子，或許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