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7)
瞧見鄒玉從馬車上下來,早在渡口邊上等著的船上便下來了個人道:“主子,依著您的吩咐,船上已經備好了烘爐,是否現在就給點上?”
鄒玉衝那人點頭示意,便又著人把之前存在發酵缸裡的茶葉給取出來,搬到了船上的烘爐上去烘著,之後又回過頭來瞧向常懷玉道:“眼下這裏天氣溼熱,這條船上加了烘爐,便更是炙烤些,大哥便先帶著你的人坐另外一條船在後頭跟著,我與茉笙先行一步了。”
鄒玉說著,便就要上船去,可當茉笙要跟著去的時候,卻突然被人給攔住了。
鄒玉在前頭全然不知,依舊邁上了船去,還隨即吩咐道:“今日帶著的,都是咱們景隆號最好的製茶師父,待會兒到了崇安縣城,便就要放他們下船,返程歸來。你便在一旁仔細學著,後面的行程,便就要靠咱們倆來看著火候了。”
“好,如此甚好!”
這是常懷玉的聲音!
鄒玉給驚了一跳,立時轉身望了過去,果然跟在後麵的是常懷玉,於是她又往後面船上看了看,正瞧見茉笙一臉無奈地蹲在後麵船頭上,巴巴地盯著她看,好像在說:“這可不賴我,是他們逼我的!”
到這會兒,鄒玉也只得無奈地低頭笑道:“大哥怎麼上來了?”
常懷玉幾步走到了製茶師父那裏,一邊瞧著他們烘茶的工具一邊說道:“你可別忘了,我可是和王老學過製茶的,其他幾樣茶我不敢說,這正山小種的製法,我可是一清二楚。再說聽茉笙說,你昨夜一直製茶到清早,現在一定還困著,我在這裏看著,也好叫你再去歇一會兒。”
聽了這話,鄒玉也只得在心裏怪茉笙多嘴了。
立時輕笑了一聲,緩身走到了船邊上的一筐東西邊上,一邊撿著東西一邊說道:“大哥莫要擔心,不過是熬了一夜而已,無妨的,再說剛剛在車上小憩了一番,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說完,便從裡頭拿了一些漿紙和漿糊來,坐在了一邊的石凳上,做起了手工來。
常懷玉瞧著新鮮,便就也跟著上前問道:“賢弟這是在做什麼?”
鄒玉便將那些漿紙一層一層地糊起來,一邊說道:“我是在想,若是茶葉一開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運輸途中的儲存方法出了問題,那便多試幾種法子,將同樣的茶葉分成幾份兒,用不同的法子存著,到時候效果最好的,便就是咱們能用得到的法子了。”
常懷玉聽了,立時恍然道:“所以你連夜做了這些茶,就是爲了這個?”
鄒玉衝他笑著點了下頭,便就又低頭做了起來。
常懷玉便也跟著坐下,盯著鄒玉手裏的那些漿紙說道:“那你現在黏這些紙是爲了做什麼?”
鄒玉一邊刷著漿糊一邊笑道:“我和我爹從前生活雖拮据,卻也素來喜歡用錫罐來裝茶葉,因為錫罐是最好的,但是一些並不那麼講究的尋常人家,也會用紙盒、木盒、竹筒甚至瓷壇和鐵罐兒裝茶葉。但我想了下,錫罐兒雖然好,卻也並不能抗熱。一旦茶葉中沒有完全烘乾的水份被高溫給烤出來了,茶葉便會再發酵,這樣一來,味道便不再好控制。
但漿紙在這方面,就會比較好些。所以我想,不如把這些儲存方法都試試,或分開單獨使用,或混合著用,都試試的話,或許會找到合適的。”
常懷玉也覺得這話有理,立時動起手來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一起來吧。”
鄒玉卻衝着常懷玉笑道:“這種手工活,大哥做著不像樣,你若是真想幫忙,不如就去把那邊的竹條烤一烤,待烤軟了些,編個南瓜大小的圓竹筐如何?”
常懷玉聽了這話,便就要起身去做,可是走了一半,卻又忽然回過頭來,瞧了鄒玉道:“賢弟還說我做這手工活不像樣?我倒是覺得你做起來很像樣來的。我總以為這世上總無完人,是人便總會有些缺陷,直到遇到了賢弟,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間或許也有完人。”
聽了這話,鄒玉才意識到剛剛自己說錯了話,差點暴露了自己的女兒身份,於是忙咧嘴一笑,轉移話題道:“大哥近日是不是病了?”
常懷玉雙眸一怔。
“賢弟何出此言啊?”
鄒玉立時又笑道:“如若不是病了,又何以昨日剛誇得鄒玉面紅耳赤,今日又誇得鄒玉無言以對了?大哥這樣日日誇,次次誇,怕不是出現了什麼幻覺,把鄒玉瞧成了哪個神仙了?”
“哈哈!那看來是為兄又考慮不周了,我其實也奇怪的很,平日裏也並非話多之人,怎麼到了你這裏,就總忍不住要誇讚幾句?思來想去,該還是賢弟實在優秀的緣故,所以賢弟也無需如此自謙了。”
常懷玉說著,便就蹲下身去,藉着烘茶葉的火,烤起了竹條來,身邊看著火的製茶師父立時提醒他道:“公子小心著燙!”
常懷玉於是順帶著又瞧了一眼他們用來烘茶葉的器具。
剛上船時,還以為這烘爐是臨時搬上來的,這會兒才發現,竟然是專門焊在船上的,且這爐身整個都是鐵打的,上頭直接連著一塊兒烘茶的鐵板,而茶葉也並非如平常烘茶時,平鋪在鐵板之上的,而是在上面加了個打了幾個孔的半球形蓋子,那孔也不是一般的孔,整個成錐狀,外面小孔,裡面大孔。
鐵板邊緣靠水邊的方向,還有一向下的豁口,瞧著四口爐子每塊兒上都有一個,想來該是有意為之的。
瞧到這裏,常懷玉便不解地問道:“鄒賢弟,你這烘爐,怎麼瞧著和在王老家裏的不一樣啊?”
鄒玉於是笑道:“哦,這船叫烘船,水上溼潤,烘茶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便叫人做了這一留了孔的蓋子,使得轟出來的水汽能流出去,外頭的水汽也進不來,這是特意用來走那些要的急的單子的。
這兩年景隆號的生意做大了,不光閔贛兩廣一代,更遠的地方也開始跟咱們買起了茶葉來。有些茶葉就是喝個新鮮勁兒,若是等著在家裏頭制好了再送過去,便總比不得當地的新茶味道好,顯不出咱們的優勢來,所以我就想了這個法子,把製茶的週期留一些在路上,也好提高一下和當地茶的競爭力嘛。”
聽到這話,常懷玉竟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這個想法著實妙哉!賢弟果然是位妙人!”
對於常懷玉的誇讚,鄒玉這會兒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也再不說他什麼,只勾唇笑笑,便又繼續做起盛茶的紙盒來了。
從下梅村行至崇安縣城裏,原本是要換河道,上大船的,可因著鄒玉這艘烘船上的茶葉還未烘好,一行人便只是換了河道,依舊乘著這兩艘小船一路趕到了河口。
等船在河口靠了岸,已是五日之後,葫蘆便在邊上的船上喊道:“鄒公子,走到這裏便要換大船了,我家少爺說,今天夜裏便在岸上用飯,休整一夜再出發,還請鄒公子也儘快下船吧!”
鄒玉瞧了一眼船上已經用各種器物裝好的茶葉,心裏也覺得顛簸了這幾日,是該上岸休整一番,於是便由著常家的人幫著把船上的茶葉給搬上了岸,看護起來,自己則帶著茉笙下了船,上了常懷玉的馬車。
夜裏昏暗,也不大瞧得清楚人臉,常懷玉卻還興致勃勃,衝着鄒玉問道:“從在崇安縣城裏改道之後,就再沒瞧過賢弟,賢弟這幾日過的可好?”
“噗——”
和葫蘆一齊坐在外頭的茉笙立時噗笑一聲,捂著嘴偷笑著說道:“即便是這五日大夥兒沒在一個船上,那也不過是一前一後,往船頭上一站便能打個照面的關係。怎麼在你家少爺這裏,竟好像是有好幾個月沒見著了似的?”
要是依著平時,聽到茉笙數落自家少爺,葫蘆肯定是要與她掰扯兩句的,但其實他心裏也一直納悶兒,他家少爺平日那樣玉樹臨風、英明果斷一個人,怎麼一見了鄒玉,就好像腳底下黏了漿糊似的,連路都走不動了?這鄒玉若是個女子也便罷了,偏偏他還是個男人,這也太說不通了。
想到這裏,葫蘆便就一句話也沒說,只悶咳了一聲後,便就把頭給別到了一邊去了。
這邊鄒玉聽見常懷玉與她問好,剛想要說點什麼,卻忽然打起了噴嚏來。
弄得常懷玉忙急著問道:“可是著涼了?”
鄒玉忙勾唇笑笑,當即解釋道:“沒,只是今日馬車中用的香料——似乎是茉莉?阿嚏!”
常懷玉立時也跟著嗅了一番道:“哦。大約是會館的人知道我要招待客人,特意將馬車打理了一番,怎麼?鄒賢弟不喜歡茉莉?”
鄒玉還未及說話,就便又打了幾個噴嚏,隨即纔不好意思地說道:“也談不上不喜,只是我天生有一怪癖,一聞到茉莉的香氣,便就噴嚏不止,阿嚏!原想著這些年大了,身體強壯了些,就好些了,所以剛剛上馬車聞見了,也便沒當回事兒。不想終究還是——阿嚏!抵擋不住這天生怪癖!”
這一個噴嚏沒憋住,鄒玉的噴嚏便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個接著一個,止都止不住了。
常懷玉眼瞧著鄒玉這般難受,當即便掀開了門簾說道:“既然如此,那還是別乘馬車,下來騎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