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6)
常懷玉走了沒多久,茉笙便帶著人端了幾筐茶青進來。
“小姐,您瞧瞧這麼些夠不夠?”
鄒玉瞟了一眼那些茶青,隨口說道:“大抵夠了,你再去準備些錫罐、竹筐、絹布、竹條還有漿紙,另外再準備些路上要帶的乾糧。”
“是!”
茉笙應了便要下去準備,鄒玉卻又叫住了她道:“哎?我爹這會兒躺在床上不方便,常公子那邊第一次來這宅子,務必派人招待好了。”
“知道了,小姐。早料到您放心不下,我剛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吩咐下去了。放心吧,咱們鄒家上下誰不知道常家人是貴客?他們不敢怠慢的。”
茉笙說著,便就真的下去了。
鄒玉卻開始用那些新摘回來的茶青制起茶來。
無論是武夷巖茶還是正山小種,都屬於發酵茶類,在攤晾、萎凋、揉捻之後,必得要經歷發酵的過程後,再烘乾方能成茶,只不過武夷巖茶屬烏龍茶,是半發酵茶,正山小種屬紅茶,是全發酵茶。製茶過程中需要耗費的工夫自然也有多不同。
這會兒鄒玉叫把常家之前收走的那四種茶各採了些茶青回來,若是要把步驟全部做完,少則數日多則半月,好在鄒玉也並非要等到那個時候,眼下正好是制春茶的時候,只要到了發酵那一步,剩餘的烘乾步驟,只要帶好材料,在路上邊走便處理,也是可以的。
可即便只是到發酵這一步,四種茶加在一起做,也是極其耗時耗力的。
以致於茉笙回來的時候,便瞧見鄒玉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來了。
“小姐,咱們家裏現在不是從前了,這些事情幹嘛不喊下人來做?”
茉笙說著,便要上前去幫忙。
鄒玉卻把她攔住了。
“你別動,若是想找到茶葉變陳的原因,必得我親力親為,瞭解所有細節纔是,叫你準備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茉笙點了點頭,當即答道:“嗯,都按照您的吩咐給備上了。”
茉笙說著,便又要擼起袖子來去弄那些茶葉道:“小姐想要了解細節,也未必就要親力親為啊,左六我不是跟在小姐身邊呢嗎?小姐放心,茉笙一定把所有細節都記下來,保證一點都不落下。”
可鄒玉依舊攔住了她,道:“誰說要你跟著去了?”
茉笙吃了一驚,當即問道:“小姐說什麼?不帶我去?”
鄒玉點了點頭,道:“你去了,誰來照顧我爹啊?”
茉笙一臉的莫名其妙。
“家裏這麼些下人,哪個不能照顧老爺?再說老爺現在身體強健,哪就需要人照顧了?但若是我不一道去,誰來照顧小姐您啊?”
“一路上那麼多人跟著,你還怕我吃虧了不成?”
鄒玉撇嘴一笑。
茉笙立時反駁道:“那如何能一樣?那些人可都不知道小姐是女兒身,若是平日裏有個什麼需要,誰來幫小姐打掩護呢?不行,這一趟,我是必得跟著去的。若是您不叫我去,怕就算是老爺再暈過去多少回,也是不會放您走的。”
瞧著茉笙說不通,鄒玉只得嘆了口氣,與她道出了實情。
“傻丫頭,我此番北上,路途兇險,爲了能順利過關,甚至剃掉了額發,那買賣城更是不容女眷進入,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有性命之憂的!我這一去尚不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又如何能保全的了你呢?你便好好聽話,好好在家中等我回來吧。”
茉笙聽到這話,自己也尋思了半晌,忽然站起身來,紅著眼睛說道:“我五歲時被親爹親孃扔在這裏,是您和老爺把我撿回來,從小當親人一樣撫養長大,連我的名字都是小姐給取的,難道您教了我這麼久,就覺得我茉笙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嗎?”
茉笙說著,下意識地用手抹了一下眼角,隨即又一臉倔強地說道:“沒錯,茉笙或許很怕死,但是隻要能和小姐在一起,就算再怕也沒關係。小姐只管想著如何護著自己就好,茉笙的命,茉笙自己想法子護著。”
說完這話,茉笙便氣呼呼地走了。
鄒玉瞧著她的背影,也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裏唸叨:“這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製茶本就是件修身養性之事,鄒玉製了一夜的茶,倒是把心裏的那些煩心事兒暫時都拋到了一邊,心情沉靜了不少,等到把茶都裝到了發酵罐中之後,天都已經矇矇亮了。
鄒玉下意識地抻了抻腰,心裏知道,該是去收拾行囊的時候了。
回頭瞧了瞧自己的這間小屋,除了路上要替換的衣物和必要的製茶工具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需要帶的。
於是站起身來開始收拾,眼下這個時候,茉笙這個懶丫頭應該還沒有醒,這會兒出去找常懷玉,偷偷地走,茉笙跟不上,大概也就會老老實實地留在家裏等她了。
可還沒撿上幾件衣裳,茉笙的聲音便從外面傳了進來。
“小姐,您這是忙活了一夜啊,待會兒還要趕路,這身子如何吃得消?”
鄒玉蹙眉,心裏訝異茉笙如何起的這樣早,忙回身說道:“無妨,待會兒在車馬上,也可以稍加休息的,要緊的是這些茶要準備好帶上。”
這一轉身,便瞧見茉笙正穿了一身男裝,身上還揹着個行囊,一副要跟著一塊兒去的模樣,立時又皺眉說道:“不是說了叫你留在家裏的嗎?你就算穿了這一身,我今日也不會帶你去的。”
茉笙卻忽然翹了下嘴角,一把掀起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和鄒玉一樣光禿禿的腦門兒道:“小姐不是說怕我被官兵認出了女兒身,過不了買賣城的關卡嗎?如今您總該沒話說了吧?我若過不去,那小姐也必定過不去。到那時,咱倆還能彼此有個照應呢。”
“你——你這不是胡鬧嗎?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日後要如何嫁人啊?”
鄒玉直接給茉笙弄得紅了眼睛。
可茉笙卻一點難過也瞧不出來。
“小姐不是說了嗎?額發而已,想要有的時候,再養便是了。至於嫁人,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嫁人,能一輩子待在小姐身邊,便就最好。”
“你呀,你可真是胡鬧!”
“小姐,常公子派人過來問,說時候到了,小姐是不是可以出發了?”
門房的人進來通傳道。
鄒玉與茉笙相互瞧了一眼,便就著人把那些連夜準備的茶葉搬上了車,和下人仔細交代了一陣子後,又往內院看去。
“老爺昨兒可醒了?”
小廝有些為難地笑道:“其實老爺昨兒一回房便醒了,只是心裏不願意您離開,又知道不得不放您離開,這一夜也未怎麼睡熟,天方亮的時候,怕是實在撐不住了,才終於睡下的,這會兒,大概還沒醒呢。”
聽到這話,鄒玉便放心了些道:“那便叫爹爹好生歇息吧,我和茉笙不在的時候,家裏頭還勞煩你們多看顧了。”
“那是自然,您放心,我們一定把這個家給看的好好的!”
鄒玉說完,便與馬上的常懷玉點了下頭,坐上了自家的馬車,便跟著車隊離開了。
在路上的時候,葫蘆瞧著鄒家馬車上拉的那幾罐兒茶葉,皺眉向常懷玉問道:“少爺,那安德烈是非要咱們交上合格的茶葉才肯罷休的,如今鄒公子就帶這麼點兒茶葉過去,而且瞧那樣子,還是未制好的茶葉,就算咱們就這麼過去了,也還是救不出老爺啊?”
常懷玉自然知道葫蘆話中的厲害,卻也只是皺眉嘆氣道:“鄒賢弟這樣做,自然會有他的道理。眼下找出茶葉變陳的原因要緊,不然就算帶再多的茶葉過去,若是不能保證茶葉的口味正宗,也只會平添咱們的損失,毀了咱們的信譽而已。
我聽父親說過,這個安德烈雖然跋扈,卻也十分明事理,相信只要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證明這件事情裡面確有誤會,而不是咱們欺詐,他會允許我們先把父親接回來治病的。”
聽了這話,葫蘆便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往馬車裏問道:“對了鄒公子!”
話還沒說完,茉笙便從馬車裏出來了,坐在外頭虛聲說道:“昨夜我家少爺制了一晚上的茶,這會兒剛睡下,你說話小聲點兒!”
葫蘆聞言,立時又小聲著說道:“哦,我其實是想問,眼下這邊雖說是春暖花開的,可是咱們越往北天氣便就越冷了,你們的冬衣可都準備了?”
茉笙立時蹙了下眉。
“冬衣?倒是帶了兩件厚衣裳,不過就不知道那邊有多冷,到底能不能抵得住寒氣了。”
葫蘆還想再說話,常懷玉立時說道:“不急,冬衣暫時還用不上,稍後等要了鄒賢弟和茉笙小兄弟的尺寸,書信到大德常去,請他們給做兩套冬衣備著,等咱們經過的時候帶上就好了。”
“大德常?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們家的鋪子,不是叫大德玉來的嗎?”
茉笙立時不解地問道。
葫蘆便一臉得意地給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我們常家又分為南常和北常,我們家老爺是北常的代表,為世和堂,主要經營邊境的茶葉貿易,鋪名大德玉,那南常的代表便是我家大老爺,為世榮堂,主要鋪面便叫做大德常,經營布匹生意的。所以這做衣裳是他們比較拿手,得找他們。”
茉笙下意識地努了努嘴,心裏也開始驚歎常家的生意之大,分工之明確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大的家族,如今的命運竟然壓在了她家小姐身上,心裏便又禁不住驕傲了幾分,嘴角也跟著下意識地翹了起來。
她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性格亦不似鄒玉那般沉穩,笑容中總難免帶了幾分嬌俏,正巧葫蘆偶然回頭瞧見,便忍不住皺著眉說道:“你又一個人在那裏浪笑什麼?一個大男人,做這樣表情,陰森森的。”
茉笙是個臉皮薄的,如何經得起葫蘆這樣說她?立時站起來便要發作,誰知車隊竟忽然停了下來,她一個沒停住,整個人便要摔下來,好在葫蘆剛好瞧見了,立時從馬上飛下來上前扶她,但終歸還是慢了一步,堪堪瞧著她整個人在自己面前摔了個狗啃屎,卻還蠻不服氣地伸出一隻手來一臉怨懟地指著葫蘆說道:“哎呦!你個大顆呆!故——意的吧?”
葫蘆這會兒也是滿臉地愧疚,忙俯下身去提著茉笙的衣領子,一把將她拽了起來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剛剛手慢了一點,不過這也得怪你自己,你好端端的,忽然站起來作甚?我可和你說,這一路上兇險的事兒可多了去了,你若再這樣疏忽大意,就是有十個葫蘆爺爺也保不住你的!”
“我呸!我用的著你這個大顆呆保著?”
茉笙說著,便立時拍了拍身上的土,轉身往馬車上叫鄒玉下車去了。
葫蘆卻一臉懵逼,皺眉瞧著茉笙的背影說道:“這人,怎麼還不識好歹啊?不過他剛剛一直說的那個大顆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到這會兒,常懷玉也不知何時下了馬,忽然在他身邊哼笑一聲道:“沒記錯的話,大約是白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