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鄒茂甄如此高興，鄒玉和茉笙也覺得稀奇。

    “常家這是出了什麼大喜事兒，竟能叫爹爹如此歡喜？”

    鄒茂甄這會兒高興地有些昏了頭，在院子裡轉悠了一會兒，才吩咐下人道：“常家人不好茶，卻好字畫，你去把前些日子我收來的餘南洲先生的花鳥圖準備著，再把——算了，這樣大的喜事兒，還是我親自往福州府去一趟，買些好東西送過去吧！”

    鄒茂甄說著，便又要往出走，弄得鄒玉和茉笙都莫名其妙的，立時上去攔住了鄒茂甄道：“爹！到底是什麼大喜事兒，竟叫您忙成了這樣？”

    鄒茂甄這才停了下來，笑呵呵地對鄒玉說道：“常家這次助餉有功，家中三代，無論男女，皆受了誥封。你大哥常懷玉，數月前，已經是從二品武功將軍了！”

    鄒茂甄說著，便又急急地拍了下鄒玉的胳膊說道：“你也先別愣著了，趕緊給你書信書信一封道賀去吧！”

    一聽這話，鄒玉的嘴角也跟著隱隱上翹了一下，卻是不慌不忙地坐了回去道：“確實是喜事，是該寫信過去道賀的。茉笙，去準備一幅扇面來，我也當給大哥送份禮。”

    茉笙還不及應聲，門房的人便進來通傳道：“老爺，門外有人來求見，說是常家來的！”

    一聽這話，鄒茂甄與鄒玉皆是一驚，鄒茂甄立時瞧了鄒玉一眼，心裏納悶兒著道：“常家這會兒便來人了？算起來與約定收茶的日期還有一個半月呢！”

    茉笙立時冷哼一聲，一邊轉身去準備扇面，一邊說道：“那常公子素來喜歡在咱家小姐面前顯擺他那些好事兒，恨不得他新出生的小公子何時在他身上撒了泡尿也要與小姐說上一通，出了這等大好事兒，又豈能不來炫耀？既然老爺是今日方得的訊息，那常家送信的人今日到了，也沒什麼奇怪的了。”

    鄒玉雖知道常懷玉那不過是兄弟之間的分享罷了，並非誠心炫耀，可是如今的她，也不會覺得茉笙數落常懷玉的不是有多刺耳了，所以也只是撇嘴笑笑，並未反駁。

    倒是鄒茂甄聽聞此言，便又向門房的人問道：“那常家這次，又是誰來了？”

    門房人立時回答：“說是常家大公子親自來的。”

    “什麼？”

    一聽這話，一院子的人都跟著慌了起來。

    鄒茂甄忙不迭地邊往出走邊道：“那還不快請進來？不不不，請到前廳去，吩咐下去，上最好的茶！”

    一聽說常懷玉親自來了，茉笙也跟著緊張起來，立時湊到了鄒玉的身邊，皺著眉頭問道：“小姐，這常公子四年未曾來過，怎麼今日便突然來了？總不會真的是來和您炫耀誥封一事的吧？”

    鄒玉冷哼了一聲，瞧著剛剛鄒茂甄離去的方向說道：“是與不是，見一面便都能知曉了。”

    說完這話，鄒玉便又低頭瞧了一眼案几之上那幅剛剛畫好的美人圖，隨口說道：“隨我去換身衣服吧。”

    主僕二人換了身男裝趕到前院兒，剛想邁腳進去，便聽到門裏頭鄒茂甄慌亂地說道：“這——常公子，之前從我這兒收走的那批茶，可都是您家自己帶來的茶師親自驗過，沒有問題才裝車拉走的，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兒呢？”

    一聽這話，鄒玉也顧不得那麼許多，立時邁進了門檻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一進門，便瞧見常懷玉鬍子拉碴的，滿面盡是憔悴，別說沒有一點迎了喜事的樣子，就連初見時的那般意氣風發的才俊模樣都找不到一點了。

    “大哥，你這是——”

    一見鄒玉進來，鄒茂甄忙得站了起來，衝着鄒玉擺手說道：“阿玉，當初咱們交茶的時候，你不也是在場的嗎？你快過來和常公子說說，咱們送出去的茶葉，是絕不可能有問題的啊。”

    鄒玉一聽這話，便知是先前交上去的那批貨出了問題，忙又勸慰鄒茂甄道：“爹您莫急，還是先容我與大哥詳細瞭解後，再說吧。”

    說完，便又走到了常懷玉的面前，挑眉問道：“不知大哥此次前來，所欲何為？”

    葫蘆也是急的不行，忙解釋道：“鄒公子，您別誤會，當時驗茶的時候，我也是在場的，我家公子也並不相信您家交出來的茶葉會有什麼問題，只不過現在恰克圖的大客商查出來咱們送過去的茶，味道不對，還以欺詐罪扣下了我家老爺。說要是不能給他一個交代，便要將我家老爺關到死，如此一來，我們常家在恰克圖的茶葉生意，可是再不能做下去了。”

    一聽這話，茉笙立時皺眉問道：“豈有此理？我堂堂大清子民，他說關就給關了？難道駐紮在買賣城外面的官兵就不管了？”

    葫蘆也跟著嘆了口氣道：“要是尋常商販，倒也還可以商量，只是這一次與咱們做生意的那個安德烈，是個波爾亞貴族，又是那邊最大的茶葉商人，權勢大得很，我們實在是得罪不起，必得給他個交待才行！”

    聽到這話，常懷玉也是百感交集，立時嘆了口氣道：“鄒賢弟，原本此事我是不該來責問你們的，只不過家父年邁，北境又極其寒冷，若是此時不能有個合適的說法，只怕家父的身體就——”

    說到這裏，常懷玉便又嘆了口氣。

    鄒玉的爹也已經年過六旬，她這會兒非常能夠體諒常懷玉心中所慮，猶豫片刻，便又問道：“大哥莫急，不知你們現在手中，可有那批出了問題的茶樣？”

    葫蘆立時點頭應允道：“有的，爲了能查出原因，小的當時特意搶了一批茶葉帶回來了。”

    葫蘆說完，就叫人把一筐茶葉搬了上來道：“鄒公子請過目，瞧瞧是不是咱們這兒搬出去的？”

    一聽這話，鄒玉與鄒茂甄紛紛圍到茶筐邊上瞧了起來，鄒玉伸手抓了一把茶葉上來瞧了瞧，不一會兒，便皺眉說道：“茶葉確實是我家出去的水仙，但看起來又不大像。”

    鄒玉說著，輕嗅了一下後，便又將一片茶葉放進嘴裏嚼了幾下，不一會兒便吐了出來。

    “茶味偏酸澀，極難入口，這茶怕是已經陳了。”

    “陳了？可是我們這一路上，都是按照您說的法子，在筐裡用錫紙將茶葉包著，一路小心護著送到買賣城去的，不曾有過一點疏漏啊。”

    聽到這話，鄒玉便又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道：“那就奇了，按理，這茶用錫紙包裹著，存上個三年兩載後，雖說茶湯口味是會有些落差，但至少也不會陳了，可如今這茶葉的模樣和味道，卻是實實在在地陳了的。”

    常懷玉也跟著嘆了氣道：“我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次咱們能和安德烈搭上關係，也是因為他們聽說咱們的茶是最好的，結果嘗過之後卻如此不如人意，纔會叫他動了這麼大的火氣。可若不是茶葉的問題，那又會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鄒玉想了半晌，也還是摸不清頭緒，只得帶著那筐茶和常懷玉等人，往王老這邊來了。

    雖說鄒家這兩年因著景隆號的關係蓋了大宅子，穿起了富貴衣裳，但王老卻不願與他們為伍，依舊住在原來的茅屋裏頭，眼見著周邊的人家，一家一家起了高牆，獨獨活成了山中隱世的模樣，雖說這幾年鄒茂甄也常勸他多往景隆號走走，多跟他出去往生意場上轉轉，結交些鄉紳名流，文人雅士，也好能多些情投意合的茶士，一起溝通交流。

    可他總以年紀大了，不願多走動為由，就留在自己的茅草屋裏，守著山上那幾棵大紅袍的茶樅，日日上山去除草養護。

    鄒玉深知他師父為人，也從未強求王老去過同他們一樣的日子，反而還會時時過來，與王老一起待上半日，回味一下從前的那些只想著如何將茶泡好的日子。

    這會兒鄒玉帶著常懷玉來時，正好趕上王老扛著鋤頭從山上下來，一瞧見王老的人，鄒玉便立時上前去幫著拿下了肩上的鋤頭。

    “師父，都和您說了多少次了？您現在年紀大了，就莫要一個人上山了，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哼，叫你？那也要問問你那蹩腳老爹同不同意哦。真是老虎扮豬娘——又蠢又惡，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到底是託了誰的福？”

    “咳咳！”

    鄒茂甄就站在一邊，聽到他這麼講，當然不樂意，立時悶咳一聲道說道：“鄒某的家務事就不勞王老記掛了吧？再者當著這麼些人的面兒，就不能給我留些顏面？”

    “哼！”

    王老一邊放下手中物件，一邊推門往院裏道：“若不是當著你的面兒，我還懶得罵你呢！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兒來找罵便找罵，怎麼還帶了這麼些人來？”

    王老說著，便又回頭掃了常懷玉等一眼，竟愣是沒瞧出常懷玉來。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老人家，多年不見，您老的身子，依舊那麼硬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