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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先生尊姓大名

    那之後霜晚整日只是賴在宮裏。偶而百無聊賴,只好從文嘉懿處借本書勉強看上幾眼。一心只盼著那班年幼皇子帝姬早早從宗學裏放課歸來,趕得上旬休日子一同玩樂取鬧。

    她近來頗不願出門,只心心念念着要躲開那顧思平。就連弟弟身邊慣受恩寵的大宮女寶絡,她也怎看怎覺著不順眼——她人倒是不討厭,誰叫她有這麼個叔伯兄弟呢。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宗學放課。霜晚喜不自勝,好似籠中的羈鳥終於脫了困,趕忙喚上六皇子紹瑋,並幾個小宦官在一處踢蹴鞠作戲。

    比起鴛鴦拐、回勾旋等花樣百出的法子,霜晚更喜歡立著六七尺高一道門,同一幹玩伴逐一向裏踢球——畢竟花式的踢法她不甚開竅,學了一年多,踢得還是稀鬆平常的老樣子。也虧得那幫小宦官昧得了良心誇得出口。

    這一腳下去大概是八九不離十。霜晚微眯了眼,抬腳向着熟羊皮球便是狠狠一踢。

    球紋絲不動,那隻多事的繡花蝴蝶平頭鞋倒是頗自覺地遠走高飛,足足撇了兩丈多遠,不偏不倚落在地上。

    紹瑋到底年紀小,還不懂得審時度勢,見了霜晚鞋甩出去,只覺著滑稽,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旁邊幾個小宦官倒是膽量平平,想笑又礙於面子不好為之,一張張臉憋得通紅。

    好歹把鞋幫我撿一下再笑也不遲啊。霜晚無奈暗自叫苦。

    這一屆內侍,不行!

    那株百年老銀杏後邊倏然之間竄出道瘦長人影將鞋撿在手裏,又急行幾步上前,停在霜晚面前,恭恭敬敬跪下,將那隻鞋雙手呈上。

    霜晚窘迫不安地接過鞋穿上,細細打量眼前那人:

    眼前人大概二十六七歲年紀。面目生得極明淨白皙,若是宮裏其他妃子見了,只怕也要自愧不如。興許算不上十成十的美男子,但儀容舉止自有一套殊異旁人的風流態度,教人看了只覺著舒心。尤其是那雙眼睛,線條輪廓流暢分明,清亮亮的墨色雙瞳更是極討喜。

    大明宮中幾時有這等風流人物?霜晚有些發懵,猜想到來者並非尋常,也恭恭敬敬跪下還了一拜。

    “先生尊姓大名?”霜晚拜罷起身,不由得一陣好奇。

    “免尊,姓虞,草字平丘。”那人聲音清冽冽的,像是那年她隨皇父在山中避暑時,聽見的醉翁亭泉水擊石的泠泠作響。

    “虞?”霜晚愣住了,眼前這人和她孃親,莫非是同族?父皇在位多年,幾乎每年都要對外祖家加以恩蔭封賜,若真的是孃親族弟,被拔擢入宮作教習先生可是分毫不意外。

    那男子也不出聲,隻立在原地看著她發怔,目光裡倒是十二分的溫情款款。教人想起戲文裡南國水鄉的書生,含情帶醉桃花眼總是看定了那個鍾情的小姐,目光又專又毒,一眼認定便是生死相隨瞭然不悔。

    “小晚,還不快點拜見你阿舅?”瑾昭儀的聲音響在身後,將霜晚自幻想拉回現實。

    原來是舅舅輩的嗎?怪不得名字也和孃親大同小異。霜晚暗道。一面心中又有些泛酸:這般俏秀郎君竟成了自己舅舅,日後還說不定要便宜哪個豪富巨宦家女子。

    “你這個舅舅可了不得呢,自小便文才卓越,見識過人,十五歲上週遊海外三十六國,君子六藝無一不精,今日遊學回來,初次面聖便授了少師。陛下還特地囑咐,讓他好生教導你呢。”

    新來的先生嗎?霜晚又懵了。這先生還同自己沾著親,是喊舅舅親近點呢?還是喊先生正式些呢?諒是機巧如她,在這兒偏也犯了難。

    “臣虞平丘,見過寧德帝姬。”那男子先開了口,拱手彎腰便是一拜,絲毫不見半點兒國舅架子。

    這下心裏有點數了。霜晚屏息,緩緩回以一禮,“小女見過先生。望日後多多指教。”

    “今天日子不錯。文書功課可以暫且放一放。”虞平丘倒是分外的善解人意,比宗學裏暮氣沉沉的老棺材瓤子要好的多。霜晚幾乎一句便料定了他會成自己的至交良友。這樣也好,每日眼前晃著個俊秀郎君替自己排憂解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為師還是先教你幾招蹴鞠罷,免得日後遊春在外邊,鞋子掉了少個人撿。”虞平丘一本正經開口,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架勢。絲毫未顧及眼前人已尷尬得恨不得就地土遁溜個無影無蹤。

    霜晚選擇沉默。自己這舅舅也太會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嘴強牙硬的性子,怕是日後也少不得他說道。

    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這初見也未免太過滑稽了些。天晚回宮後,霜晚臥在紫檀榻上悶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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