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當寨子裡那種百廢待興，安居樂業的情景落到他眼中的時候。莫名的，他眼底有一絲陰霾閃過。直到看到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的艾草兒的時候他緊皺的眉頭竟是微微鬆開，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在十多雙眼睛緊張的注視下，自以為很是風度翩翩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輕輕攏起衣袖，伸出他那細如白骨的手指輕輕點在艾草兒的眉心。就這樣，就這樣一個動作之後他便是收回了手，端坐在旁邊閉目養神起來。要不是真的沒辦法，估計眾人早就將其當做騙子給趕出去了。

    時間慢慢流逝，一炷香的時間就這麼過去。就在那些人快要忍不住開口叱罵子休的時候。艾草兒那已經青紫的眼簾緩緩睜開，嘰嘰喳喳的吵鬧聲瞬間涌入耳中。現在的她根本無法去思索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都說了些什麼，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劃過。

    下一刻，她的瞳孔劇烈震動起來。那因為太瘦而大的有些突兀的眼睛中佈滿了驚駭，在重重人影之後那個夢魘中的男子就在那裏。偏著頭，嘴角帶著微笑，就這麼盯著她。那一刻的恐懼幾乎將她淹沒，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在艾草兒快要背過氣去之前子休清冷的聲音傳來：“行了，她剛醒過來，不論什麼事還是等明天再和她說吧。現在讓她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會看護她的。”子休的話讓族人們從狂喜之中回過神來，都是強壓著心頭的喜悅起身離開。

    在經過子休身邊的時候無一不是連聲感謝，只不過他們伸出的手都被子休冷漠的拒絕。因為艾草兒的清醒，他這般無理的舉動也被原諒。艾草兒並不正常的神色也是沒有被看到，只能死死的盯著那個笑的溫柔卻冰寒的男人。

    待得所有人退去，待得寨子裡安靜下來。黑夜之下，伴隨著蟲鳴聲。子休終於開了口：“我沒想到啊，當年那個膽小如鼠的小丫頭竟然有這般大的膽量。就連那樣有違天理的大損陰德之事都敢輕易答應，你說到底是我看錯了人，還是你變了。”

    子休站在窗邊，黑暗中隱約能夠看到有幾點星火還在搖曳。深山之中沒有喧囂，就連隱約傳來的鼾聲都和蟲鳴聲相輔相成，形成獨特的樂曲。

    艾草兒漸漸平復了心神，子休的話讓她的思緒回籠。那一夜的地獄，那一雙閃著熒光的眼睛似乎重新出現在她眼前。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應該是我變了吧，妄想逆天改命，從沒想過這樣的代價是從此墮入地獄。”

    她掙扎著起身，從同一扇窗戶看出去。只是她看的是天空上高高懸掛著的銀月，那瑩潔如雪一般的顏色此時在她眼裏竟是有些刺眼。

    “三百多無辜者的性命換來的偷生，你難道就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嗎？”我卻後悔了，把你視作一件小事。可是結果竟讓我付出那樣大的代價，天道，這就是你給我的警告嗎？子休心中淡淡說著，好似在和那隻妄圖控制自己的大手對話著。

    “沒有，雖然我會愧疚。可是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因為我在善神面前答應過父親，一定會保護好所有族人。”明明說著不後悔，可眼眶中不斷溢位的淚水之是怎麼都抑制不住。

    “當初你和我做了那場交易，其實就算你沒有答應范增的要求最後你也能如願的。路還沒有走到盡頭你就提前跳入了懸崖，選擇了最壞的那條路。現在你要付出的代價將超乎你的想象，你這些現在過得很好的族人。也會因為之前欠下的血債，下輩子將再無轉世為人的機會。而你......”子休的突然停下，雙眼微眯，臉上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我向神明請求過，無論要受什麼樣的報應請全部都由我一個人承受，不要怪罪他們。”話語虔誠，這讓子休有種錯覺。好像這個丫頭並沒有改變，可是又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你確定嗎？這樣的話說出口，可就再也沒有機會收回了。”長袖一掃而過，噩夢般的景象出現在兩人周圍。當艾草兒再睜開眼的時候，原本無力的雙手卻立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將尖叫聲重新壓回肚子裡，淚眼中地獄呈現在她眼前。

    周圍屍橫遍野，各種死法都有。一個個散發著幽幽藍光的靈魂在遊蕩著，漸漸的，艾草兒放下了雙手。原本被驚駭嚇退的眼淚再次涌了上來，這些鬼魂的臉她都見過。就是那一夜代替他們死去的那些無辜人，雙手再一次捂住了嘴。而這一次是爲了阻擋她痛哭時的嗚咽聲，看著那一張張陌生卻也熟悉的臉她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看到了嗎，他們因為無辜枉死而怨氣無法消散。身帶怨氣的冤魂是不能去投胎轉世的，所以他們只能跟著你。等哪一天你受到應有的懲罰之後，他們也才能解脫。所以，你要想好了。受一個枉死人的報應和承擔所有罪責的結果可是天差地別。”子休第一次爲了幫助別人兒勸解別人，以往他所有的勸解都是爲了自己得利益，這竟然讓他有了一種有些特別的感覺。

    “就像我從未後悔做了那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既然已經向上天祈求讓我一人承擔所有罪責，那麼我也不會反悔。”艾草兒抬眼和子休對視，子休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虞姬一般。

    “好，我幫你。從今天起我會停止你身上時間的流逝，而這代表的就是從此你將再無知覺。痛覺，嗅覺，味覺你都將失去。從此這三百一十三個靈魂會一直跟在你身邊，他們的哭訴聲會無時無刻的在你耳邊迴盪。從此你只能做善事，日積月累之下慢慢消弭他們身上的怨氣。直到所有靈魂送走，你自身的罪孽也完全贖清的時候纔會重新獲得自由。”

    “好，那是不是以後我就得跟著你了？還請你多多關照啊。”艾草兒笑容燦爛，似乎剛纔子休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問候一般。

    血色入額，凝做一點硃砂紅。往後餘生，只為償還血債。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