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再遇
子休一便嘟囔著,一邊趴到桌面上。看著眼前閃爍著幽幽藍光的油盞燈,除了那看起來完全沒絲毫瑕疵米色漢白玉燈罩之外。整盞燈都好像剛從地裏挖出來的一樣,又舊又破,感覺力氣大點都能給折騰碎了樣子。
在燈罩之下看不清燭火的明滅,卻看到那藍光似乎是聽到了子休的話語一般。竟是微微閃動了幾下,就像是在迴應他一樣。
眼前這盞看起來破舊的油燈可不是隨手拿來的破爛貨,而是高漢時期。天下紛爭的時候,神君賜予省世聖者的神物。無油自然,燭火搖曳間溫養靈魂,予以六智渡世人。這神物在天下太平之後便無了用武之地,輾轉之下落到了子休的手裏。
那天剛將查沁柔的靈魂取回來的時候,可讓他好頭疼了一陣。雖然他從紅骨中將查沁柔的靈魂奪了出來,可終究被傷了根本。若是就這樣讓之踏入輪迴,只怕下一世也只能落得個殘缺不全的身體,能不能過得好還兩說。
爲了不讓之前得所有努力都白費了,子休費盡力氣將這燈從犄角旮旯裡翻了出來。日日以忘川河水為燈油,溫養修復著她的靈魂。待得全好了,就到了和她分別的時候了。
思及此,子休眼中更有迷惑不解涌上來。為什麼,為什麼此時他心中會有幾分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既酸澀又帶著幾分刺痛,是他過去這麼多年從來都未曾感受到過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打那天之後,子休就再沒踏出拾夢樓。只整日待在屋子裏,爲了不讓綪闕那幾個好事的來看他笑話竟是直接在屋子外邊設了一道高強的結界。就算是青華都只能搖頭的那種,直到當看到那個結界的時候,青華才明白了子休的深不可測究竟是多深。
三個月後,在眾人都不知道的時候。子休從店門走了進來,顯然是出了門剛回來的樣子。回來後也不理人,跳上櫃檯盤腿坐在那。杵著下巴看著店門出神,綪闕在他眼前跳來跳去也沒反應。
“哎,你說他這是怎麼了?我剛纔試了試,還沒斷氣。會不會中術了?”綪闕慢慢退回紅月身邊,湊到她耳邊悄悄詢問。言語間竟是存了幾分小心,這也是她頭一次看到子休這般模樣。
“你不懂,他也終於是釋然了。你從沒糾葛過又怎會有這種時候,其實有的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愛恨分明的,最起碼你活得比我們所有人都要輕鬆。”紅月嘴角帶著欣慰的笑容,只是看向子休的目光裡還是有幾分幸災樂禍。
“行吧,反正我比你們過得好就成。”綪闕便是再沒心沒肺,如今也分得清輕重,也不輕易去招惹子休。
紅月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看向綪闕的眼中還多了幾分深意。其實綪闕自己也沒發現,這麼多年來她身上的變化也只多不少。只是她自己從沒發現,只當還是過去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頭。
“問清楚了嗎,她來生投胎哪戶人家。命格如何,過得好不好,你問了嗎?”紅月走到櫃檯斜靠著,雙手抱胸,抬眼順著子休的視線一同看著那一片四角屋簷圈出來的天空。
“沒問,但估計差不了。”
喲呵,還是紅月的話有作用啊。這都發了好大一會呆的子休終於是開口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半分喜樂。
這回輪到紅月愣住了,轉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子休。還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子休已經保持了許久的姿勢慢慢動了,嘩的一下從櫃檯上跳了下來。整了整有些發皺的衣衫,抬腳就想走。
“哎,你先別走。你腦子出問題了啊,還是真和綪闕說的一樣,被誰下了術法了?”紅月拉住子休,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還真生出幾分懷疑來,可轉念一想。就憑子休的能力,著六界之中只怕沒兩個人有那本事給他下術。而且他這麼賊,向來都只有他給別人下絆的時候啊。
“恐怕真的是吧,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自我親自送他入輪迴起,我和她之間就不會再有交集了,本來就不是會走在一條路上的人。”子休亮出他那標誌性的扇扇子的動作,那扇子上竟是騷包的粉桃花圖。
加上他臉上那幾分淡薄的笑容,還真端的一副瀟灑恣意的氣勢。還真是想清楚一次就全通了,現在這樣子和以前那錙銖必報的老妖怪還真是大相徑庭。只是任誰都分得清,這是一件好事。
“行,想在我總算明白了。為何神帝大人要一味的偏幫著你,剛開始我還以為是神帝放不下自己的那些事情。就像看著你和天道鬥,可在有些事情上天道也讓著你的時候我就奇怪了。你可是十足十的混世魔王,能直接解決的事情絕不按規矩來。如今看到你這般樣子我總算是明白了些,你值得這麼多年的等待。”紅月走到門口,仰頭看著天。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藍底清澈,白雲皎白。端的是天地間乾淨無暇的樣子,或許曾經的子休就是這般的。
“呵,你這是又打什麼歪主意呢。可別再說這些好聽話捧我了,不然我怕摔得太疼。再說了,我什麼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子休語速極快,說罷便大步離開。只是那通紅的耳根卻還是被紅月看的個一清二楚,爽朗的笑聲立即便響徹了整個茶樓。
本以為,因子休而起的這一個故事。這一場緣分會就此結束,可誰知道。後來的故事竟然在拾夢樓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到來。
臧言之找了很久,當他真的站在這傳說中的拾夢樓前的時候。他的心臟開始惴惴不安的躁動起來,不過三年未見。臧言之也不過而立之年,可兩鬢之上卻已經有了華髮。雖然那氣勢還在,可始終與三年前相差甚大。
他一身藏青武袍,腰上掛著一個有些陳舊的香囊。不止那瓔珞都已經發白,就連繡圖都已經有些炸線了,毛茸茸的。可見作為主人的臧言之有多麼喜愛這枚香囊,必是日日摩挲,才舊的這樣快。
臧言之在大門口站了許久,直到拾夢樓中有著響動聲突然傳來。他這纔回過神來,抬腳朝著裡面走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了一男一女在櫃檯前大打出手,眼前黑雲涌動,一番詭異的情景讓臧言之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還好沒失態,只愣在那裏不動。
反觀這邊,綪闕和世墨在看到臧言之之後立即便是分開了。分別整理著衣衫,還不忘狠狠的瞪向互訪一眼。要問他倆為啥又掐起來了,就因為早上爭了一下誰去打掃橫樑上的灰燼而已。倆人一言不合就掐起來了,其他人也見怪不怪了,隨他們倆掐,反正到最後該是他們倆做的事情還得做。
“不好意思啊,讓您見笑了。還請這邊來,我這就給您泡上一壺好茶。”綪闕這兩年脾氣是越來越好了,都這樣出醜了也沒生氣。還能好言好語的和來的客人說話,便是看不起來的人也不會當麵就冷嘲熱諷了。看樣子,是真帶入小二這個職業了。
臧言之回過神來,跟著綪闕走到一旁的包廂裡坐下。神色到還正常,殊不知他這般鎮定的樣子讓綪闕對他倒是有幾分刮目相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和臧言之一樣運氣不好撞見的,哪個不是被嚇得半死,有的甚至直接被嚇得生魂出竅的都有。
“先生,說說吧,您所求為何?”綪闕給臧言之倒好一杯茶推過去,便是緩緩開口詢問。
“我想見你們掌櫃的。”臧言之思索了一會,還是覺得直接和當年那位先生談比較好。
“其實不用的,我們都可以處理的。”綪闕很是得體的一笑,只將臧言之回絕了,這種要求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不,我的事情一定要讓你們掌櫃的處理。不然...我不放心...”臧言之臉色沉靜,伸手輕輕摩挲著那枚香囊。似乎這樣的小動作,能安撫一些他的緊張。
綪闕微微蹙眉,剛想開口再次回絕。可臧言之卻沒給她機會,從袖子中抽出一張宣紙放到桌上。展開之後,一盞熟悉的燈籠樣子躍然紙上。一時間,綪闕的眸子危險的眯起。
臧言之感覺到了綪闕那逼人的視線,心下了然,便知道這件事成了。
果不其然,綪闕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後便緩緩起身離開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那腳步比來時快了一些。
“臧將軍,您怎麼捨得大駕光臨我們這個小店了。”沒一會,子休便就來了。門都還沒推開聲音就已經傳來了,話語中的輕蔑讓人無法忽視,聽著就不太舒服。
“我來找你做一場交易,三年前沁檸跪下求你的時候。你說沒可能,如今既然我能踏進這拾夢樓,就證明我有和你做交易的資格,這樣你就不能拒絕我了吧。”臧言之笑的得意,卻也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