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之後，於叔的思緒回到了故事一開始的時候。雙眼迷濛，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滄桑感：“他的事要從我這裏開始說起，我叫於蒙生於貧困。五歲那年我父母將我賣給了一名路過的書生，換了家裏三個月的口糧。那時候雖然是我自願可是卻也明白從今往後的日子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萬幸，主家對我不錯讓我成爲了少爺的侍讀。我天資不高未能熟得聖賢之道，卻也能熟讀詩書。而我侍奉的少爺乃是為後世留下了無數著作，儒學之中鼎鼎有名的學者之一。《逍遙遊》、《齊物論》這兩本應該是最為廣泛流傳的吧....”

    於蒙的聲音淡淡的，聽得眼前幾人都是滿頭霧水。這不是要說子休的故事嗎，怎麼越扯越遠了。綪闕那小丫頭更是越聽越煩躁，越來越覺得於蒙是在想方設法的敷衍他們。一旁的那個陰沉男子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黢黑眼珠微微轉動，視線從於蒙的臉上轉移到了他身後的那面壁畫上。

    “逍遙遊？我記得世墨以前看過吧？”那五官魅惑的女子看向了那陰沉男子，那細長的柳葉眉微微蹙起。

    “哈哈哈....他怎麼可能會真的認真看書啊，不過是拿著裝樣子，先生看到了不僅把書給燒成了灰燼還把他給....暴...揍了一頓.....”綪闕指著世墨就狂笑起來，說著說著她收斂了笑容，她好像不經意間明白了什麼。

    “難道先生的誕生和這位有什麼關係嗎？”世墨輕挑下巴，示意幾人看向了那副莊周夢蝶的壁畫。當漫天飛舞的蝴蝶落入幾人眼底的時候，這平常看習慣了的壁畫在此時挑起了他們腦海裏的那一根神經。好像都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幾人的視線在於蒙與壁畫之間來回打轉。

    “對，莊周夢蝶。子休就是那隻蝴蝶，他是由那聖賢之道中靈氣漸漸凝聚而成。一開始他只是一抹靈識，跟隨著先生閱覽群書。似乎毫不費力的就得到了和先生一般高深的學識，可是他卻始終如一個還在孕育的胎兒一樣，心靈是絕對的純白。靈氣在不斷地累計，就像是在不斷地累計他誕生所需要的養分一樣。直到有一天靈氣的累積達到那個臨界點，那一天。在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情況下，他出現了。在一陣濃郁的藍色煙霧中誕生，就算不論那張臉還是身形都和先生大相徑庭，可是卻讓人覺得他就是先生。那個以自己學識征服天下人的先生，可是……可是……”在說子休誕生時的情況的時候他是多麼的眉飛色舞，可聲音漸漸減弱，直到無法再說下去。

    好像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瞳孔也是劇烈顫動起來。

    見到他這樣，世墨的臉色微變，深情漸漸肅穆起來：“可是什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無往不利，不講感情的商人。”

    言語中的犀利讓旁邊的兩個姑娘都是變臉，有些無措的看向於蒙。卻發現他臉上的情緒更加低沉，從他的眼神中更是能夠明顯的看到一種叫做懺悔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真的被嚇到了吧，也可能只是把那當做一場夢。在子休出現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之內先生讓我把他送走了……更準確的說法是……趕走了，只給了他一身衣衫鞋帽。從那之後子休失去了蹤跡，而先生則是好像失去了所有靈氣一樣，好像子休不僅僅是離開了還帶走了他所有的學識。從此先生沒有再翻開一書一頁，再沒動筆寫下任何一言一語，直到離世。三年，我看著先生過了渾無所作為和凡夫俗子一般無二的三年。又在他陵墓前替他收了三年，直到再見到子休。那天天氣很好，我正在處理那些長出來的雜草。他就那樣出現在我眼前，那時候我發現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再沒有先生絲毫痕跡的人。走向和先生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一個是當代大儒，一個成爲了遊戲人間的浪蕩公子。”說到這些的時候於蒙的語氣裏帶了絲絲可惜，也帶了一些對於子休的愧疚。

    “你們把一個初生的嬰兒，一個毫不瞭解這個世界有多黑暗的嬰兒拋棄了？他怎麼還配得上後世對他的歌功頌德，不論是誰都沒有資格評判先生做事的方式。是這個世界先對他不義，他又何須以德報怨。”世墨語氣激動，重掌落在桌上。桌子發出了陣陣裂聲，在其完全破碎開來的同時世墨便是匆匆離去。

    幾人沉默以對，氣氛有些低沉。她們終於明白了這個利益至上的老闆並不是她們口中的奸商，而是被硬生生逼著改變。只有改變才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中生存，只有隱藏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到任何傷害。

    幾人默默地離開，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去了。他們沒有發現在那壁畫之上有一隻蝴蝶的觸鬚輕輕伸展開來，翅膀上那兩個像眼睛的斑點之上真的出現了兩隻泛着幽藍的眼睛。

    正坐在屋頂曬太陽的子休將幾人的對話和所有表情都一覽無餘，要問他為什麼不去阻止嗎。他其實想過，只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覺得這些以往他諱莫如深的事情變得並不是這麼的重要了，讓他們知道了也沒什麼。因為他漸漸的也想明白了，一個從不相信鬼神的人那樣對待自己也是挺正常的，只是他有沒有後悔過就沒人能知道了。

    剛剛誕生就被拋棄的確是他心底最深的傷痛，不過那噩夢一般的五年纔給他留下了沉重的陰影。他生於書卷靈氣之中，是超脫六界之外的存在。並不像六界萬民一般要受天道的制裁，這也成爲了他肆無忌憚的資本。還記得當初地府鬼王實在是受不了他三天兩頭跑地府，每次他去了以後鬼王要給他善後好久才能保持平衡。

    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把子休的種種惡行上報到神帝那裏去了，可是吧，他也差點就被神帝的回覆給氣死了。

    六界之間千萬年來就出了這麼一朵奇葩，她怎麼能去給滅了呢。她不幫忙就算很好的了，當年她被天道折騰的可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有個能治它的，她當然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