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哥想表達什麼意思？”彭代輝聽了半天，仍然沒聽明白，同時覺得奇怪：牟老爺默許手下代表牟家發話，態度模稜兩可，反倒搞得他不好直言。他也清楚，自古以來食鹽均是官府壟斷經營，滿清時期更變本加厲，專設鹽道巡按使，對私藏食鹽者懲罰嚴苛，牟老爺是不是因此顧慮重重？

    阮家賢本來想趁此機會邀功請賞，然而牟老爺面無表情，並未表露出讚許之色，那股熱情陡然降了下去，面對彭代輝的問話開始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牟老爺也在左右為難，預設管家代為表述，說得不好可以推卸責任，但又不想讓他太出風頭，好像牟府無人似的。阮家賢的窘態讓牟老爺愈發難堪，見他答不上話來，心中惱怒，衝他揮揮手，說道：“你下去吧，不要給我丟臉！”阮家賢費力不討好，灰溜溜退出客廳，教訓那個廚子去了。

    那晚把遊清明等人驅趕離去之後，牟老爺吩咐後廚：暫時不要去地窖取鹽，靜觀其變，等事態明朗再說。洩密的廚子當時不在，回家探親纔回來，故而冒失發問。

    彭代輝離開牟家返回連部，悶悶不樂，這時郝安奇從操場回來，見狀笑著調侃：“哦呦，我的大秀才，怎麼像鬥敗了的雞公，垂頭喪氣啊！”彭代輝苦笑了一下，答道：“今天你沒去，去了還不是和我一樣，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呀！”

    “有這麼邪乎？那鹽商把你唬住了？”郝安奇有些詫異，以彭代輝的口才應該不會敗給一個商人。彭代輝又苦笑一下，說道：“如果真是一場大辯論就好咯，問題就在於大家都不明說，悶在肚子裡，我即便是渾身長嘴也用不上。”郝安奇也笑了，此事看來確實不簡單。

    “這樣吧，我去會會這位牟老爺，你們都是文人，換成武將或許效果好些。”郝安奇主動請纓，彭代輝擔心夜長夢多，只得同意了。紅軍隊伍按照黨中央要求，連以上編制都必須配備指導員或政委，以利於開展政治思想工作。通常是一文一武，這支連隊也不例外，郝安奇主管軍事作戰，彭代輝負責統一部隊思想。

    牟老爺聽說又有紅軍領導前來拜見，叫苦不迭，剛送走一尊菩薩，又迎來一座瘟神，何時纔有了結的時候？雖然十二分不情願，但畢竟居住在人家地盤上，不敢怠慢，連忙帶著家眷向大門走去。

    同樣是紅軍，這次來人又大不一樣：雄赳赳氣昂昂，腰桿筆直，走路颳風，倘若換作古代定是一員大將。雙方拱手致禮後進入客廳，牟老爺命丫鬟端上清茶，郝安奇也不客氣，接過來一飲而盡，笑著說：“口渴了，請別介意！”

    牟老爺也笑了，看來這個紅軍同志比上回那個好說話，該自己親自出馬了。“長官怎麼稱呼？”牟老爺挪動身軀，親切問道。郝安奇爽朗答道：“我們紅軍不興喊長官，都是革命同志，我姓郝，叫我老郝或者郝連長都行。”“好的，郝連長，有話但說無妨，我也喜歡直來直去。”牟老爺情緒受到感染，思緒活躍起來。

    “咱們牟家世代經商，最講誠信二字，一言九鼎，今天說過的話就是承諾，郝連長儘管放心！”牟老爺信誓旦旦說道，“好，我完全相信！紅軍是黨領導下的人民軍隊，官兵平等，誠信待人，我今天的答覆便是最後約定。牟老爺若不信，我們可以寫下契約為證！”郝安奇立即補充。幾句話說得兩人心頭暖洋洋，消除了心理障礙，自然溝通無阻。

    牟老爺沉思片刻，忽然起身，對郝安奇說：“郝連長請隨我來。”郝安奇微微一愣，彭代輝事先給他打過招呼，說此人城府極深，圓滑世故，為何做出這種異常舉動？

    帶著疑慮，郝安奇跟在牟老爺身後，走出客廳，穿過花圃，來到一處後院。牟老爺指著地窖入口問道：“這裏就是貴軍十幾個小戰士被我們擋獲的地方，郝連長不妨隨我下去看看，如何？”郝安奇頓時感覺臉頰發燙，好像赤身暴曬於酷日之下，整個人都燥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