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清明給郝安奇和彭代輝出了個大難題，兩個人關上門商議半天，最終也沒有拿出好主意。他們面臨的難題與牟老爺一樣，只不過出發點不同：對遊清明等人如何處理？報請上級公開處罰？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自己內部消化？

    假如提升到影響軍民團結的高度，勢必造成惡劣影響，關係到整個紅軍隊伍和蘇維埃政權的聲譽；如果息事寧人，放過犯錯誤的戰士，將在隊伍中樹立負面榜樣，必然導致不良風氣蔓延。

    兩種處理方式都會嚴重損害人民政府及部隊在根據地的威信，怎麼辦才能做到兩全其美？牟老爺把這塊燙手山芋拋出來，落到郝安奇和彭代輝頭上，把他們弄得左右為難。

    思來想去，彭代輝還是決定採取老辦法：一切從實際出發，從群眾中來，回到群眾中去，聽取百姓的意見，維護百姓既得利益。

    在這種思想指引下，彭代輝換上便裝，來到牟府拜望主人。牟老爺正在慶幸逃過一劫，管家來稟報：紅軍同志登門拜訪！牟老爺手中茶杯跌落在地，“哐當”一聲摔得粉碎，一顆本來已經落下的心又懸掛起來，卡在嗓子眼，梗得生疼。

    彭代輝剛繞過內牆，走進宅院，牟老爺和太太已經迎上前，笑容可掬。牟老爺拱手作揖，問候道：“不知紅軍同志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恕罪！”“打擾牟老爺清修，請諒解！”彭代輝也客氣應答。牟老爺用眼角餘光瞥了彭代輝幾眼，感覺還不錯，這個紅軍文質彬彬，說話斯文有禮，比那些白軍兵痞文明得多。

    賓客落座後，牟老爺命丫鬟端來熱茶，彭代輝起身致謝。按理說雙方應該切入正題，客人說明來意，主人有問必答，但此刻一片靜寂，牟老爺和彭代輝都低頭品茗，一聲不吭，似乎在等著對方先發話。

    牆壁上掛著的西洋鬧鐘“滴滴噠噠”不緊不慢轉動，不停告誡人們：一分鐘過去了，一刻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盞清茶已經喝得發白，客廳仍然寂靜如常。管家和一幫下人屏住呼吸，躲在客廳外偷聽，脖子伸得如同肥鵝，直到又酸又痛，最終啥也沒聽到。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廚子從後廚走到客廳外面，大聲喊道：“阮老大，鹽罐又空了，我可以去地窖取鹽了麼？”——管家大驚，客廳外所有人大驚，客廳裡的牟老爺和彭代輝也大驚。牟老爺和彭代輝原本話到嘴邊，聽到廚子的咋呼，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管家嘆了口氣，事到如今瞞是瞞不住了，不如干脆開啟窗戶說亮話，挑明瞭，或許還好些。想到這兒，他邁進客廳，對牟老爺鞠了個躬，又對彭代輝點頭致意，問道：“鄙人阮家賢，在家排名老大，老爺府上管我叫‘阮老大’。今日紅軍同志光臨牟家，一定帶著任務，但有所顧慮，鄙人代為陳述，不知可否？”

    彭代輝還未明白他的用意，牟老爺已經洞悉，自忖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讓管家打破這尷尬局面也好，於是搶先應答：“你怎麼知道彭長官的來意？可不要亂講噢！”管家拍著胸脯說：“老爺放心，我阮家賢好歹活了四十多年，是好是歹還是分得清楚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彭長官此行乃為食鹽而來？”管家試探著問道，彭代輝也不願隱瞞，點頭表示認可。管家繼續說道：“牟家世代以販鹽為生，曾經無限風光，瑞金縣誌有詳細記載，彭長官可查閱。如今雖然家道中落，但略有積存，總允許吧？”彭代輝再次點頭，管家的話合情合理，沒有絲毫破綻。

    “民國建立以來，牟家一直小心謹慎，不敢再涉及私鹽半步。貴黨貴軍進駐贛南後，我牟家也從未有過違法亂紀之舉，這一點彭長官很容易查證。”管家說這句話時瞟了一眼牟老爺，似乎在表功，牟老爺無動於衷，管家有些氣餒，聲調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