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乞兒肺都要氣炸了！他搶前一步，站在門口的入口處，背靠著牆壁，拿著剛纔搶下來的鐵鍬，伺機偷襲。

    “查理，查理，你這兒沒事吧？”門口喊著話，卻沒有人進來。看來，他們也很謹慎。

    蘇乞兒本來準備等他們進來，暴起襲擊，可是等了一會他們還不進來，聽見外面拉槍栓的聲音，擔心他們用槍堵住出口，只好主動出擊了！

    這些人沒有聽到裡面的人回答，正準備端著槍，封鎖門口，將他們堵在裡面。蘇乞兒突然殺出，出乎洋槍隊的意外。他掄起鐵鍬，砍向正在舉槍的洋槍隊士兵，旁邊的想放槍，可是因為蘇乞兒跟他們攪在一起，擔心誤傷，一時間不敢擊發，等蘇乞兒解決了門口的幾個，這時候，朝著他們衝來，一害怕，慌慌張張開槍，結果打偏了，燧發槍重新裝，需要較長的時間，他們來不及打第二槍，就被蘇乞兒全部解決掉了。

    蘇乞兒朝裡面招招手，狗蛋兒扶著小虎出來，看見地上躺著五六個印度兵，小虎吃驚地說：“阿燦哥，啥時候你變得這麼厲害了？”

    狗蛋兒得意了，他答非所問地說：“你不知道，我師父可厲害了！”

    蘇乞兒覺得，先要把小虎他們送出去，這樣自己纔好去救那些村民。他抬頭看見後面的高大結實的圍牆，圍牆上面還有鐵絲網，只不知道外面是哪裏。他一個助跑，騰躍而上，踩在鐵絲網上，朝下面看，原來是福華街。

    蘇乞兒放心了，他跳下來，將洋槍隊那五六個人的衣服全部扒了，撕扯成布條，擰成繩子，將狗蛋兒和小虎吊上圍牆，放了下去。

    狗蛋兒站在圍牆下，看見蘇乞兒不下來，對著站在圍牆上的蘇乞兒，焦急的一邊招手，一邊大喊：“師傅，下來，快下來！”

    “你們先走，我還要去救人！”說罷，蘇乞兒縱身躍下圍牆。

    圍牆外面，狗蛋兒隔著牆大叫：“師傅，我也要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保護你！”喊著喊著，狗蛋兒嗚咽了。

    他不熟悉這裏的情況，只好原路返回，從逃出的窗戶裡翻進去。蘇乞兒不知道大門外發生的事情，開始還躡手躡腳，後來發現大樓裡空蕩蕩的，沒見到一個人，就越來越膽大了。

    他徑直摸到關押和他一起送進來的村民的屋子，隔著觀察孔，看見裡面的人都甦醒過來了，正茫然不知所措。

    看來，二帽山的土匪是經常做這個事情的，說是一個時辰，果然是一個時辰。

    蘇乞兒沒有鑰匙，只好用鐵鍬使勁砸，砸了好半天，才終於把大鐵鎖砸開了。

    這時，辦事處大門外的事情告了一個段落，羅伯特擔心實驗樓還有兩個逃出來的人，雖然他認為，自己已經派出了足夠的力量，去解決這個小小的意外，可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帶著洋槍隊回來了。

    還沒有走進實驗大樓，就聽見轟然砸鎖的聲音。

    “不好！”羅伯特撒腿就朝著發出響聲的地方奔去。一拐角，就看見蘇乞兒指揮著這些村民朝著實驗室跑去。

    “哪裏走！”羅伯特厲聲喊道。

    “快，往院子裡跑！”

    蘇乞兒是見識過洋槍的厲害的，也瞭解了一些它的弱點，就是不利於近戰，於是搶上前，與羅伯特戰在一起，在走廊裏堵住他們，爭取時間，讓這些村民逃跑。

    果然，狹窄的走廊，被手持鐵鍬的蘇乞兒擋著，他們人數雖多，卻發揮不出力量來，這些洋槍隊手中的洋槍，比燒火棍也強不了多少。

    這時候，有個村民跑回來，問蘇乞兒：“義士，往哪裏跑？”

    “前面一個門，進去，從窗戶跳出去！”蘇乞兒一邊揮舞鐵鍬，一邊回答。

    羅伯特一邊躲閃，一邊問通譯：“他說什麼？

    通譯躲在後麵，說：“他告訴這些實驗者，從焚化爐那邊逃出去！”

    “第二小隊，去，堵住他們！”

    完了，完了，本以為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聽不懂我的話，哪裏知道，他們有通譯！

    蘇乞兒只好且戰且退，和這些村民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隨時掩護他們逃跑。等蘇乞兒擊退羅伯特，從視窗出來時，就看見一隊洋槍隊，從另外一個門進入了院子，已經包抄過來了！

    “快跑！”蘇乞兒竭力呼喊著，因為，他已經看見洋槍隊端起了燧發槍。

    來不及了！蘇乞兒飛起鐵鍬，砸向洋槍隊，這鐵鍬砸到了幾個，可是，槍聲也響起來了！

    巨大的響聲，伴著一陣煙霧，倒下了好多村民，大家一下子嚇傻了，動也不敢動。

    “跑，快跑呀！你們這是等死呀！往圍牆那兒跑，有繩子的！”蘇乞兒一邊撲向敵人，一邊大聲呼喊。

    終於，大家都行動起來了。這洋槍隊裝彈速度很慢，等裝好彈，好多已經跑過了焚化爐。這時，第二排槍響了，不過，因為是快速移動目標，距離也較遠，再加上有焚化爐阻擋，這次沒有倒下幾個人。

    這時候，跟在蘇乞兒身後的羅伯特，也帶著一隊人馬，從視窗爬出來，兩隊人馬分頭追擊過來。

    蘇乞兒這時束手無策了，在這些洋槍下，能有幾個逃出生天？他能做的，就是擒住羅伯特，用他來要挾洋槍隊。

    想到這兒，他赤手空拳奔向羅伯特。

    羅伯特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大喊：“開槍，截住他！”

    洋槍隊還沒有排好隊形，因此無法形成密集的排射的效果，再加上蘇乞兒對燧發槍有些瞭解，走的不是直線，速度又快，子彈在蘇乞兒周圍跳躍，這時他也顧不上，不要命的衝到了羅伯特的身邊。

    羅伯特掏出刀刺，也撲向蘇乞兒，他就不信，你蘇乞兒雖然厲害，可我手裏有刀，還對付不了你蘇乞兒？

    羅伯特在奔向蘇乞兒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橫向中間劃一刀，你總得後退躲避吧？只要是拉開了距離，燧發槍就會要了你的命！

    蘇乞兒看著羅伯特的眼睛，就知道羅伯特的想法，見他盯住的正是自己腰腹的位置。於是，他決定冒險一擊。

    也是藝高人膽大，在衝向羅伯特的時候，突然縮回胸腹，險險的避開了橫向划來的一刀，在電光火石之間，把羅伯特持刀的右手用力朝下，猛地一按，順勢抬手，猛擊羅伯特的下巴，在他後仰的時候，擒住持刀手，一扭，將刀刺奪下，架在羅伯特脖子上。

    “下令，讓所有人都放下槍！”

    羅伯特雖然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是也猜得到蘇乞兒的意思，羅伯特雖然怕死，可這時依然很倔強。

    洋槍隊一個個端著槍，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了，可是，他們顧忌羅伯特在蘇乞兒控制下，不敢輕舉妄動。

    “說，不說打死你！”蘇乞兒惡狠狠地威脅道。

    這時候，通譯小心地過來，他不敢靠近，站在遠遠的地方，給羅伯特做翻譯。

    看著羅伯特不願意屈服，一用力，刀子扎入面板，滲出鮮血，冰涼的刀尖，讓羅伯特感到死亡離他很近很近，他崩潰了，無奈地下命令道：“放下槍！”

    “把槍放在地上，退後！”蘇乞兒也喊道。

    洋槍隊把槍放到地上，緩緩地後退，遠離了地上的槍支。

    羅伯特威脅說：“就是他們走了，你也走不了！”

    “是嗎？你還敢威脅我！”蘇乞兒手一用力，刀刺深深扎入肌膚，一陣劇烈的疼痛，羅伯特嚇得不敢作聲了。

    蘇乞兒綁在圍牆上的布條，本來就不夠結實，經不起牆頭的摩擦，才只是攀爬出來兩個，繩子就繃斷了。

    這怎麼辦？蘇乞兒頓時傻眼了。羅伯特則是哈哈大笑起來。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史密斯帶著領事館的衛兵支援來了，羅伯特一見，頓時大喜：“快，快堵住那些實驗者！”

    看著來勢洶洶的這些人，蘇乞兒也有些不安，他大喊道：“別過來，過來打死他！”

    史密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用漢語說：“打死他？好，很好，不用你下手，我來！”

    史密斯舉起手，對自己的衛隊下令：“預備——”

    這不是威脅，這是來真的啊！羅伯特看著密密麻麻的槍口，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知道了史密斯的心事，這是要殺人滅口啊！他恐怖的大喊：“不要，不要啊，史密斯先生！”

    “爲了我們大英帝國的利益，羅伯特先生，你走好吧！”史密斯面無表情地說，“各位，預備——”

    就在這時，突然，轟隆一聲，煙塵瀰漫，高大的圍牆突然坍塌，還沒等到煙塵消散，圍牆缺口處，一隊精幹計程車兵，出現在圍牆缺口處，個個手持弓弩，凜然對著院子裡的洋人，而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赫然是鍾懿。

    “住手！”鍾懿威嚴的聲音，充滿了威懾力，震撼全場。

    原來，狗蛋兒和小虎並沒有離去，他們一直在牆外等候蘇乞兒的訊息，聽見院子內人聲鼎沸，他們知道大事不好，蘇乞兒被發現了！

    狗蛋兒在對面的一戶人家裏搶了一把鋤頭，沒命的挖牆腳，小虎沒有力氣，就用手摳挖開的磚縫，他們聽見裡面槍聲大作，心裏越發焦急，拼命幹起來了。心裏只想著，挖開了圍牆，蘇乞兒出來就更方便一些。

    大門口的餘楓也沒有走遠，聽見辦事處裡面騷動，猜測這兩輛馬車送進去的人在與這些洋人對抗，有心幫助他們，奈何鍾懿嚴令自己，不得進入東印度公司和領事館內部，只得作罷，可是，他依然停留在辦事處的外面，隨時準備接應。

    這時，聽見後院響起槍聲，餘楓帶隊從前街趕來，正看見狗蛋兒和小虎在挖牆腳，於是，命令所有的人都來幫忙。這辦事處的圍牆又高大又結識，很不好挖。

    這時候，鍾懿接到了餘楓的報告，感到事態嚴重，帶著剩下的所有的衛隊成員，急忙也趕了過來。

    真的是人多力量大，牆倒眾人推，幸虧先前已經把牆腳挖鬆動了，大家一使力，“轟隆”一聲，一段圍牆倒塌了，一股煙塵沖天而起。

    史密斯將所有的洋槍，對準圍牆缺口處。史密斯大喊：“退回去，否則，我開槍了！”

    鍾懿面對著洋槍的密集的槍口，挺身而去：“你敢！這是我大清國的土地，豈容你胡作非爲！”

    鍾懿清瘦的模樣，在蘇乞兒眼中，一下子高大起來了。

    雙方僵持不下，蘇乞兒對著這些村民大喊：“要活命的，快跑呀！”

    這些村民現在只剩下二十幾個了，聽到一聲喊，醒悟過來，紛紛朝著圍牆缺口處狂奔。

    蘇乞兒拿著刀刺，橫放在羅伯特的咽喉處，死死的頂住，挾持著他，緩緩後退。

    眼看這些人就要逃走了，史密斯擔心這些實驗者跑出去，暴露了實驗室的秘密，這時，他不敢直接與大清的軍隊對抗，把目標定在這些實驗者，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高喊：“持槍，瞄準這些逃跑者！”

    “咔嚓”，所有衛兵端起燧發槍，瞄準前面的目標。

    “預備——”

    “史密斯先生，這是我大清國的領土，你當著本巡撫的麵，竟敢公然殺人嗎？”鍾懿也看出來了，發出嚴正警告。

    史密斯哈哈大笑：“鍾大人，你錯了，按照萬國公約的規定，所有的駐外使館、領事館，視同本國領土，所在國不得以任何藉口，侵害其合法權益。這些人擅自闖入我領事館的土地，屬於非法行為，我作為領事，代表的是大英帝國的利益，有權處置這些非法擅入者！”

    鍾懿臉色鐵青，反駁說：“無恥！這是東印度公司住佛山辦事處，是公司的商業財產，必須服從所在國的管理，遵照所在國的法律制度，哪裏就涉及萬國公約保護範圍了？”

    史密斯一時間啞口無言，憋了好一會，才說道：“即便如此，我也有權保護我國僑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你那裏是保護僑民安全，你這是保護他們的犯罪行為！”鍾懿每句話擲地有聲。

    這時候，徐友諒也趕了過來，裝作給鍾懿出主意的樣子：“撫臺大人，這個事情是下官任內發生的事情，是下官經手的，說與大人知道，這東印度公司辦事處的土地，原是屬於劃撥給大英帝國領事館的，它建築在屬於領事館的土地上。”

    你這是幫忙？你是拆臺好不好？而且還這麼大的聲音，生怕別人聽不見。本來我鍾懿已經佔盡優勢，你卻在這個時候添亂，有你這樣的下屬嗎？鍾懿一時間殺了他的心都有。

    看見鍾懿臉色不善，徐友諒裝作這時才自知失言的樣子，低著頭退後，實際上，他這麼做，是在鼓勵史密斯開槍，免得他顧忌誤傷了自己人。

    史密斯一陣狂喜，這是神助攻啊！

    “預備——”

    “慢！”

    “鍾大人，你還有什麼話說！”史密斯氣勢洶洶說道，“我不僅僅是要處置這些擅自闖入者，而且，你們剛剛毀壞了我們的圍牆，我會報告給我們大英帝國，與你們嚴正交涉！”

    “你們是擅自闖入的嗎？”鍾懿問道。

    這時，這些村民已經跑出了圍牆，他們聚集在一起，大聲喊道：“不是！”

    史密斯冷笑道：“豈能聽罪犯的一面之詞！”

    鍾懿再拉來陳小虎：“你再看看，這個人，在裡面曾經經歷過什麼？這些，我調查不出來嗎？”

    蘇乞兒也用刀子頂住羅伯特的脖子：“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史密斯擔心羅伯特開口洩露事情的真相，喊道：“預備——”

    鍾懿將頭上的烏紗帽端到手中，大喝一聲：“你敢！只要你開一槍，衝着我這頂烏紗帽不戴了，我也要帶著我的衛隊，將辦事處徹底剷平！”

    蘇乞兒也喝道：“羅伯特，你也看見了，史密斯想殺人滅口！再不說話，我死了，你也死定了！”

    羅伯特也明白，自己再不做些努力，就會死在這異國他鄉：“這些人都是從二帽山土匪那裏買來的！”

    當然，羅伯特也是知道輕重，他也不是什麼都說，否則，鍾懿不會放過他，史密斯更不可能放過他。

    蘇乞兒接著問：“買來幹什麼？”

    “做，做實驗。”

    “做什麼實驗？說！”蘇乞兒怒不可遏。

    這會兒，羅伯特死活不肯往下說了！

    史密斯一看勢頭不對，他開口了：“鍾大人，我們不妨談談。”

    “我們有什麼可談的！”這會兒鍾懿也不肯讓步了！

    “我也不想鬧到兩國交涉的地步，要不這樣，這件事情，你們廣東不再追究此事，我把此人放了，也不追究你們損毀我領事館財產的事情，可好？”史密斯話語裡雖很柔軟，卻帶著威脅。

    看見鍾懿在思考，蘇乞兒大喊：“鍾大人，萬萬不可！”

    徐友諒不失時機的又一次站了出來：“你一個逃犯，怎敢對鍾大人如此說話！”

    鍾懿心裏有氣，對徐友諒大喝一聲：“下去！”

    徐友諒灰溜溜退到一旁。

    史密斯上前一步：“鍾大人，我等著您的答覆。”

    “即便是領事館，也不是針對住在國的犯罪行為的庇護所。我要閣下保證，無論是領事館，還是東印度公司在佛山的辦事處，不可有任何類似的犯罪行為發生！”

    史密斯將手放在胸前，嚴肅地說：“我代表大英帝國住佛山領事館，向閣下保證，絕對不會發生此類事情。”

    “好，此事到此為止。蘇燦，放人！”鍾懿說道。

    “鍾大人，不可啊，您不知道，他們是多麼的喪心病狂，他們……”

    鍾懿冷冰冰的說：“放人！”

    “唉！”蘇乞兒長嘆一聲，只好把羅伯特放了，大步朝著圍牆缺口走去。

    羅伯特一脫離控制，就快速跑向自己的洋槍隊：“舉槍，預備——”

    鍾懿說：“你敢！”

    史密斯也說：“你敢！”

    羅伯特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鍾懿帶著人馬離開。徐友諒知道，今天是把鍾懿得罪的死死的，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單獨帶著佛山府衙的人馬離開了。

    一路上，鍾懿臉色鐵青，不說一句話，走了好一會，他纔對身邊的蘇乞兒說：“我知道，你是在恨我，我也在狠我自己。我們佔着理呢，為什麼要放過這些兇手？你以為我願意？阿燦，我也不想這樣啊，可誰讓我們的國家這般弱小呢？”

    鍾懿抬頭看著前方，悠悠地說了一句：“弱國無外交啊！”

    說罷，嘴唇顫抖，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