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當仁不讓
他們剛剛離去,徐友諒瞅準時機,裝作匆匆趕來的樣子,給鍾懿行禮:“拜見撫臺大人,下官來遲了!”
“徐知府免禮。”鍾懿與徐知府見禮完畢,問道,“徐大人為何現在纔過來?”
“回大人,下官正在四城,佈置追捕謀殺大人的嫌犯。”
然後,徐友諒故意裝作才發現蘇乞兒的樣子,指著他大聲說,“呀,原來,這兇手膽大包天,居然混倒這裏來了,感情是想趁戒菸館開業之際,在這裏尋機謀害鍾大人。好哇,滿世界找不著,沒想到你倒是送上門來了。左右,把這兩個嫌犯抓起來!”
“是!”眾衙役答應一聲,手持兵器,從兩邊包圍上來。尤其是馬捕頭,簡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額頭貼著一塊膏藥,手中緊握一把大刀,衝在最前麵。
蘇乞兒冷哼一聲,將手中已經喝光的空罈子一扔,單掌前伸,擺出一個起式,等候這些人的到來。
狗蛋兒大喊一聲:“師傅,接著!”
蘇乞兒扯下紅繩,一掌拍開酒罈的泥封,仰頭一口就幾乎喝了一半。用手擦擦嘴角,醉眼朦朧地看著張牙舞爪的衙役。
正在劍拔弩張的時候,突然一聲斷喝:“住手!”
餘楓在鍾懿的旁邊,等候著他的旨意,聞言飛身出去,抽出雪亮的大刀,剛一啟動,蘇乞兒還很警覺,可一看來路,就知道餘楓並沒有惡意,估計他是來幫自己的。
餘楓肩並肩站在蘇乞兒的身旁,冷眼看著一幫衝上來的衙役。
徐友諒湊近鍾懿身邊,問道:“撫臺大人,這是為何呀?”
“這個人本官要了!”
徐友諒說道:“撫臺大人,大庾嶺的案子,您是交給了下官,這個嫌犯,可是出現在作案現場——”
鍾懿說道:“徐大人,這個案子,本官收回了,交給餘侍衛調查了!”
“撫臺大人,您,您這是不信任下官嗎?”徐友諒大感意外。
鍾懿站起來,挽著徐友諒的手臂,誠懇地說:“徐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同朝為官,當精誠團結,齊心協力纔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你我共同完成聖上交給我們的禁絕鴉片的任務。這段時間,徐大人忙於這個案子,辛苦了。可是,這禁毒的事情,可不是都耽擱了嗎?就暫時把這個案子轉交給餘侍衛,徐大人好集中精力,協助本官,徹底剷除佛山境內的鴉片。如此,聖上幸甚,百姓幸甚,我天朝幸甚!”
徐友諒當然不願意就這麼放過蘇乞兒,也不願意放下這個案子,這畢竟是徐友諒推脫禁毒的事情的擋箭牌,於是,他搬出十年前的案子:“可是,這個嫌犯,還涉及到十年前佛山一件有名的慘案——蘇家滅門案,根據仵作的調查,唯一的一個出現在本案現場,並且活著出去的,只有這個蘇燦,他——”
徐友諒用手一指,對蘇燦吼道:“就是他,有著重大的作案嫌疑!”
蘇乞兒第一次聽說,自己居然成了殺害自己爹地、孃親的嫌犯!
好狠,滅了自己滿門,居然把罪名栽贓到唯一逃出魔爪的自己身上,居然編造這樣的謊言,這樣喪心病狂,這樣的匪夷所思!
他氣得渾身發抖,剛要挺身而出,身邊的餘楓拉住了他:“等等。”
鍾懿不動聲色問道:“徐知府一直負責審理這個案子,有幾個問題,本官一直想不明白,你說的這個嫌犯,他作案的動機是什麼?作案的工具又是什麼?滅門案被殺的人員一十七人,其中不乏高手,請問,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年,又是如何做到的?這麼大的案子,你作為佛山知府,查了十年,調查出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結論?”
這字字誅心,直指要害,每個問題,如同一個個重錘,敲擊在徐友諒心中,讓他張口結舌,沒辦法回答。
徐友諒擦擦額角的冷汗,他怎麼也沒有想明白,這個鍾懿,怎麼對十年前的案子這麼熟悉。他以為這件事隨自己怎麼說,對方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因為,鍾懿接手廣東巡撫沒有幾天,況且這個案子是陳年舊案,沒想到……
沒辦法,他只好後退一步說:“撫臺大人,這個案子,下官的確有失職的地方,蘇燦畢竟是此案的關鍵人物,無論是否嫌犯,可讓我帶回去重新調查?”
徐友諒想的很是如意,我管你是不是嫌犯,只要到了老子的手裏,要生要死,還不是老子的一句話?何況,這個要求很合理,只要是鍾懿不跟自己撕破臉皮,就沒辦法拒絕的。
鍾懿早有準備,他慢條斯理說道:“徐大人啊,你很能幹,是我們廣東少有的能員幹吏。本官見過本年度吏部大計的考評,徐大人可是上上之選。這次聖上仍然把徐大人放在佛山,實際上是要借重徐大人的大才,幫助本官根除鴉片。既然徐大人長於洋務,那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幫辦洋務上面,這些事關民生的案子,就交給有這方面專才的官員吧!”
“餘侍衛,這個案子,本官交給你調查,可好?”
“遵命,撫臺大人!”餘楓拱手回答道。
“徐大人,這樣安排可好?”
“撫臺大人英明!”媽的,做好了籠子,讓老子鑽,還問我好不好,好你個大頭鬼!可官場上的規矩,上官發話,下官只有唯唯諾諾。
不過,徐友諒在官場廝混多年,他還是聽得出來,鍾懿這番話的分量。話中軟中有硬,尤其是最後一句,“交給有這方面專才的官員”,就是暗示自己辦案無能。如果得罪了鍾懿,他很有可能借此上奏章,彈劾自己,搞不好這個知府都當不成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鍾懿,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佛山是我徐友諒經營多年的佛山,早晚我徐友諒要讓你鍾懿夾著尾巴,滾出佛山!
不過,徐友諒還不死心,他不能放過剷除蘇乞兒的機會。萬一他查到趙海身上,就會拔出蘿蔔帶出泥,自身難保了,尤其是剛纔這番表演,更是讓徐友諒心驚:“撫臺大人,您看,這個蘇燦,他打傷了馬捕頭等三人,越獄逃跑,按照大清律法,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臨了,徐友諒也沒忘給蘇乞兒上眼藥,鍾懿,蘇乞兒是逃犯,這你總得承認吧?
“咹,案子既然已經交給餘侍衛了,就併案處理吧。徐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就與餘侍衛交涉吧!”
鍾懿這是鐵了心要保蘇乞兒呀!徐友諒心裏一陣哀嚎。
說話間,戒菸堂門前,一個高臺搭建完成,司儀官大喊一聲:“吉時已到,各位大人登臺!”
眾官員、鄉紳代表、齊君山等,跟在鍾懿身後,魚貫登上高臺。
司儀官接著喊道:“欽命全權欽差大臣,廣東巡撫鍾大人訓話!”
鍾懿整整衣冠,站了起來,走到臺前,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大人,各位士紳,父老鄉親!”
鍾懿頓了頓。繼續說道:“煙毒之禍,廣東尤甚,而廣東境內,佛山最甚這次本官銜命前來,就是要剷除佛山煙禍!”
高臺下,聚集越來越多的市民百姓,他們轟然叫好。
“這就是人心所向啊!”等大家安靜下來,鍾懿接著說道,“這煙禍流毒多年,我們佛山,因為吸食鴉片,多少人家家產蕩盡;因為吸食鴉片,多少子民將靈魂交給了魔鬼;因為吸食鴉片,更有多少命喪黃泉!爲了籌措毒資,佛山這些年偷盜、搶劫、賣笑、販賣人口……各種各樣案子頻發,現在的佛山,哪裏是我們印象中從前的佛山!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是煙土!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的?還是煙土!”
“對,說得好!”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圍觀的民眾群情激憤。
“看來,大家都是對煙毒深惡痛絕啊!”鍾懿看到了民心可用,“佛山不是我鍾懿的佛山,佛山是大家的佛山,是大家的父母之邦,你們能忍受佛山這麼亂下去嗎?”
“不能!”臺下爆發齊聲吶喊。
坐在鍾懿身後的徐友諒,也被這聲喊驚了一跳。這個鍾懿,很會操控人心啊!這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我鍾懿雖不是佛山人,但作為父母官,有責任保境內平安。這次銜命而來,我鍾懿向所有的父老鄉親宣誓,上不負聖上所託,下造福佛山鄉梓,決心剷除佛山煙禍,不達目的,我鍾懿決不離開佛山!”
“好!”又是山呼海嘯的聲音。
“請王命!”鍾懿大喝一聲。
司儀官手捧著一個明黃色絲綢蓋著的盤子,放到桌案上,將黃色的絲綢解開,原來是一柄尚方寶劍。
鍾懿對著寶劍行叩拜大禮,將寶劍擎在手中:“我鍾懿今天在此約法三章,有敢玩忽職守者,斬!有敢官商勾結者,斬!有敢販賣鴉片者,斬!”
“在這裏,本官還想說一句話,如若我鍾懿完不成聖上交付的重任,我鍾懿當著佛山所有的鄉親,伏劍自刎!”鍾懿神態凜然。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司儀官喊道:“授牌!”
司儀官將牌匾交到鍾懿手中,鍾懿喊了一聲:“齊先生!”
“小民在!”齊君山跪在鍾懿面前。
鍾懿趕緊上前,扶起齊君山:“鍾懿怎敢當先生如此大禮!”
齊君山固執地跪在地上:“鍾大人,小民跪的,不是撫臺大人,跪的是為民請命的英雄!大家說,是也不是?”
全場轟然應道:“老先生說的是!”
於是,“嘩啦”一聲,全都跪下來:“鍾大人,受小民一拜!”
鍾大人眼裏噙滿了熱淚,大喊一聲:“齊先生,接牌匾!”
“是!”齊君山顫巍巍站起來。
司儀官想扶住他,齊先生說:“我能行!”
齊先生恭敬地接過牌匾,交給一個兵士,這個兵士爬上梯子,將牌匾掛屋簷的在正中間。將一根紅繩放下來。齊先生把紅繩交給鍾懿,鍾懿謙讓道:“老先生,這戒菸堂是您一手操辦的,還是你來揭牌吧!”
齊先生說:“不,大人,您當仁不讓!”
鍾懿握著齊先生的手,激動地說:“您是我嶺南名醫,這次先生能欣然前來,我已經很感激了。”
“醫者仁心。廣東遭此煙禍,作為一個醫者,我也是當仁不讓啊!”
“好,好個當仁不讓!那麼,我們就一起來?”鍾懿說道。
“好,大人請!”
一個身穿官服的鐘懿,一個是仙風道骨的醫者,兩人在大家的矚目下,共同扯下紅繩,遮蓋在匾額上的紅布落下,金燦燦的匾額呈現在眾人面前——“德惠堂”!
這時的佛山,在長久的陰霾中,突然天空中射下一縷璀璨的陽光,照耀著佛山百姓一張張笑臉,笑的是如此燦爛,如此明媚。剎那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兩隻威武的嶺南雄獅,在人們的歡呼聲忠,從東西兩個方向,舞向戒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