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囚蘇燦拜見鍾大人！”

    “蘇燦，起來回話！”

    “謝過鍾大人！”

    餘楓搬了一個凳子，放在鍾懿面前，退回到鍾懿身邊站立。

    “你們也坐吧。”

    餘楓和狗蛋兒告了座，也分別搬來凳子，坐在鍾懿的旁邊。

    鍾懿這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顯得有些睏倦，他手扶著額頭，微微閉著眼睛，斜靠在太師椅上。側頭間，忽然眼睛精芒一閃，望著牆角的箱籠問道：“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餘楓站起來：“回大人話，這些是徐大人和佛山各個縣令送來的，他們說鍾大人在佛山，開銷很大，這些聊以填補公務之需。”

    “開啟看看！”

    餘楓把箱籠開啟，都是黃白之物，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鍾懿臉色一變，訓誡道：“餘楓啊，你跟著本官這麼多年，本官為人，你還不知道？何況，這些阿堵之物，來的不明不白。白天，我剛剛敲打了徐友諒，晚上，他們就送來這些，是何居心，你豈有不知之理？”

    “大人，他們扔下就跑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餘楓委屈地說。

    “跟我來這一手！”鍾懿彎腰拿出一塊，“這都是官中鑄造的，都是有登記的，是用來向朝廷繳納賦稅之用。用這種辦法試探我，哈哈！正好，本館正缺這筆錢！”

    鍾懿喊了一聲：“林書辦！”

    外間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白白淨淨的一箇中年人：“大人，有何吩咐？”

    “把這些銀兩清點一下！”

    “回大人話，剛纔送過來之後，餘楓大人與下官一起清點過了，總共是五千兩紋銀。”

    “登記造冊，貼上巡撫封條，送往德惠堂，作為免費戒毒的花銷！”鍾懿說完，似乎想起什麼，補充說，“讓齊先生打一個收條，本官好入賬。”

    “是，大人，下官這就去辦！”

    “啊，對了，寫一份文告頒行廣東全境，表彰佛山府縣爲了支援朝廷禁絕鴉片，捐贈紋銀五千兩的義舉。”

    林書辦微微一笑笑，道：“大人這招，可讓徐知府偷雞不成蝕了把米，實在是高明！”

    鍾懿倒是沒有自矜之色，撫須沉吟道：“這個徐友諒，又是送女子，又是送銀子的，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屁股不乾淨？”

    林書辦說：“這徐大人要是聽見這話，只怕是腸子都悔青了！五千兩紋銀，結果換來的是上官的懷疑，你說，這哪裏講理去！”

    書房裏頓時傳來爽朗的笑聲，連蘇乞兒和狗蛋兒也笑了起來。

    鍾懿打起精神來：“蘇燦，你的蘇家滅門慘案，這兩天本官把案卷調過來看了，疑點很多啊！”

    蘇乞兒身子突然一震，不過，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鍾懿。

    “案卷上，仵作的驗屍報告，一十七口，大多是鋒利的刀刃所傷，可是現場查到的帶血的柴刀一把，鏽跡斑斑，明顯對不上。本官還注意到，歷任廣東巡撫，敕令嚴查此案，派到此地的協查官員，大多上報是兇手在逃，這個兇手，就是你蘇燦。”

    蘇燦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並且，當時行了全省通緝令，追捕與你。也就是說，你蘇燦現在還是通緝犯呢。”鍾懿看了蘇乞兒一眼，繼續說道。

    蘇乞兒站了起來，氣憤地說：“大人也以為蘇燦就是兇手？”

    “本官如果也是如此認為，就會在大堂問話了，哪裏會在這裏！”鍾懿說道，“當時有個協查官員，就是現在廣東學政傅大人，他拒絕在案卷上簽字。”

    蘇乞兒望著鍾懿，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大清也有好官哇！”鍾懿感嘆道，“傅大人在案卷上批下一句話，此案有諸多疑點，望重新調查此案。這可是很得罪人的，主審官，協查官，可是得罪了一個遍，可傅大人沒有顧及這些。可惜，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啊！”

    狗蛋兒聽了半天，沒有聽懂，問蘇乞兒：“師傅，鍾大人說你有罪還是無罪啊？”

    “別吵，聽鍾大人說！”蘇乞兒不耐煩地說道。

    “哈哈，這位小哥有意思！”鍾大人對狗蛋兒感興趣起來。

    “大人，狗蛋兒正式的名字都沒有，他是一戶大戶人家的家奴，我偶然遇到，他家的少莊主因為一點小事，瘋狂毆打狗蛋兒，差點把他打死了，我一時氣憤不過，就救下了他。這些年來，我們就像親兄弟一般。”蘇乞兒解釋道。

    “嗯，看得出來，你們兄弟之情，這狗蛋兒天真爛漫，有著赤子之心啊！”鍾懿說。

    狗蛋兒又不懂了：“師傅，鍾大人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一屋子人都笑了。狗蛋兒這個瞄瞄，那個瞅瞅，摸頭不知腦的，在那兒不知所措。

    鍾懿轉頭對蘇乞兒說：“你也是，突然遭逢大難，淪落江湖，沒有苟且於世，保持初心，嫉惡如仇。這份出淤泥而不染的節操，讓老夫十分欽佩！”

    蘇乞兒拱手回答道：“鍾大人過獎了，蘇燦尚在淤泥之中，還沒有出來呢！”

    “喔，哈哈哈！”鍾懿回過味來，忍俊不禁，大笑起來，“是了，是了，尚在淤泥之中，好個尚在淤泥之中！”

    餘楓也笑了：“大人，今天跟蘇燦師徒倆說話，笑的格外開心！”

    “是啊，是啊！這世界上，太多的算計，太多的虛與委蛇，太多的相互利用。鍾某身處其中，委實感到心累。能和這天真爛漫的一對小哥談談天，感到一身輕鬆啊！”

    鍾懿停下來，問蘇乞兒：“蘇燦，沒跟你說話前，我還只有五分相信，你不是滅門慘案的兇手。現在，我有八九分相信你了！這次回佛山，我想你是回來報仇的。準備如何下手？”

    蘇乞兒說：“鍾大人，我一回來，就捲進大庾嶺的案子中，還沒一點線索呢！”

    鍾懿誠懇地說：“我就跟你說實話吧，你這個案子疑點很多，但是，我這段時間忙於皇上交給我的禁毒的任務，這件事你也看見了，很難，也很重要。短時間內我沒有功夫查辦這個案子。包括交給餘侍衛，我剛纔也只是說說，他可能也沒時間。我也是不願意你落在佛山知府的那幫人手裏，找的一個藉口。因為我擔心，真兇可能與官府中的某些人有瓜葛。”

    蘇乞兒跪下，感激地說：“感謝大人坦誠相告。”

    “那你怎麼辦？”餘楓問道。

    蘇乞兒緊咬銀牙，發狠說：“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

    鍾懿說道：“蘇燦，我跟你打個商量，可好？”

    “大人請講！”

    “你先幫我把查禁鴉片的事情辦了，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騰出手來，調查你家的案子，可好？”鍾懿期待的望著蘇乞兒。

    蘇乞兒低下頭，他千頭萬緒，這些年日日夜夜，父母的鮮血壓在心頭，所有的念頭就兩個字“報仇”！可是，雖然跟鍾懿沒有多長時間的交往，他身上的正氣，他的坦誠，他的擔當，讓蘇乞兒感到除了家之外還有一個國，一個人還需要承擔比家更大的責任。尤其是想到梁嬸，想到被煙土毀掉的陳先生一家。想起在羅伯特巨大的拳頭底下，瘦弱的齊先生身上爆發的那種昂揚的精神……

    蘇乞兒緩緩的抬起頭，眼中含滿淚水。

    “你不答應，我也能夠理解。”鍾懿話雖如此說，可明顯有些失望，身邊的餘楓則更加明顯。

    “不，我蘇燦願意！”

    鍾懿難掩內心的激動，一把抱住蘇乞兒的肩頭：“太好了，太好了！”

    餘楓也上前拍拍蘇乞兒的後背：“歡迎，歡迎！”

    狗蛋兒感到了冷落：“師傅，師傅，那我呢？”

    鍾懿笑了：“啊，忘了我們的這位小兄弟了！你們師徒一起吧！”

    鍾懿此時嚴肅起來：“蘇燦，你今天也看見了，這禁毒可是要斷很多人的財路，所以，這裏面有多危險，就不用我多說了，就連我這個欽差，都有人敢謀殺，何況是其他人！你作好這個準備嗎？”

    “蘇燦惜命，但不怕死！”

    “好！這樣，你在護衛隊中，做餘侍衛的副手，如何？”

    蘇乞兒想了好一會，緩緩說道：“蘇燦散漫慣了，受不了官場上的約束。鍾大人，蘇燦有個請求，有事情就通知我一聲，蘇燦一定竭力去做，無論有多難，有多險！

    “跟著我們，畢竟他們行事還有所顧忌，不是更安全些嗎？”餘楓勸道。

    “我想，躲在暗處，可以發現更多東西，鍾大人，不是嗎？”

    “可，這——”鍾懿想了想，“也罷，只是苦了你了！那狗蛋兒兄弟怎麼辦？要不，在我身邊當個親隨？”

    “我要保護我師傅！”狗蛋兒拍著胸脯說。

    保護師傅？一瞬間，鍾懿和餘楓想笑，可是，接下來感動的想哭。狗蛋兒固然能力不夠，可這份感情卻是真的，能笑的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