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放在這兒！”餘楓指揮護衛隊計程車兵，把繳獲的煙土擺放在佛山驛站的庫房裏。

    鍾懿站在一旁，微笑著看忙碌的樣子，微笑著問道：“不錯，今天收穫頗豐，繳獲了多少煙土？”

    “總共五百六十斤。”

    鍾懿皺皺眉頭，說：“從廣州港過來的訊息，東印度公司每天到岸的煙土，是四百五十箱。不是說，佛山是煙土的主要集散地嗎？可是，掃蕩了所有的煙館，才只是查獲了這麼一點，這不對呀！”

    餘楓說：“回大人話，煙館只是做的零售的生意，每家存貨當然不會太多，大宗生意，應該是銷往全國各地的批發生意。只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批發倉庫在什麼地方。”

    “嗯，這件事情調查起來的確困難，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我們的行動一直在他們的監視之中，處處受到牽制，就是再多的人手，也難以湊效啊！”鍾懿也很苦惱，“要是能夠找到一個得力的本地人，那就好了！”

    “大人，我有一個人選！”餘楓一聽，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誰？”鍾懿扭頭過來，望著餘楓。

    “大人，是——”

    餘楓剛要說，鍾懿攔住他，謹慎地說：“到裡面去說吧！”

    餘楓知道鍾大人為人謹慎——不過，餘楓也覺得，現在的佛山，有一股暗流涌動，還是謹慎一點好。兩人來到鍾懿下榻的房間，鍾懿關好門，回過頭來：“說吧！”

    “大人，剛纔查封煙館，您猜我遇見誰了？”

    “哈哈，這我可猜不著，我又不是神仙。”

    “大人，我看見蘇燦了！”

    “唔，是那個昨晚從監獄逃出來的那個蘇燦？”鍾懿不明白，說到這個蘇燦，餘楓為什麼這麼興奮。

    “是，就是他！這個人可是個高手，在全城搜捕中，不僅沒有藏起來，反而一天之內，連砸了全城二十七家煙館。我們是在他砸完最後一家煙館的時候遇見他的！”

    “喔，有點意思。能在大搜捕中藏起來，看來他對佛山十分熟悉，更難得的是，他也是很痛恨鴉片，這點我們倒是用得著。”

    鍾懿突然想起餘楓說過，他在大庾嶺見過此人，擔心地問，“這個人不是襲擊本官車駕的乞丐嗎？”

    餘楓解釋說：“大人，下官後來反覆回憶，這個人的同伴當時衝着我們喊，說他們抓住了兩個襲擊我們的人，當時我們怕有詐，沒敢過去。後來，等襲擊我們的人都撤走了，我過去察看了，地上的確死了兩個黑衣人，我估計這兩個黑衣人是被他們制住了，沒辦法，只好服毒自殺了。”

    “這麼說來，蘇燦不是他們一夥的？那你好好查一查這個人的底細。”

    “是，大人！”餘楓明白這是要重用此人了。鍾大人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用人前一向十分小心，要經過周密的考察。只要用了，就放手讓他們去幹。這點，正是餘楓十分佩服鍾懿的地方。

    鍾懿從桌子上拿出一份公文：“你看看這個。”

    餘楓一看，原來是從廣州傳來的一份報告，說是佛山境內的二帽山，最近突然出現了一夥強人，他們武藝高強，以二帽山為據點，四處打家劫舍，附近村子，上報了好多失蹤人口，總共有四五十人之多。

    “奇怪了，我們在佛山都不知道此事，怎麼遠在廣州的，卻反而知道的比我們還早！”餘楓大為不解。

    鍾懿笑了：“是啊，這就有意思了！這是一個回佛山省親的廣州學政傅家俊，在返回廣州後報告的訊息。他的家，就在二帽山山下三裡地的傅家寨，這個人我信得過，應該所言不虛。聽他講，這個事情，當地百姓已經上報給了縣衙。這麼大的事情，應該早就到了知府、巡撫這裏了，我卻是從省親官員那裏得知此事，能不奇怪嗎？”

    餘楓說：“這裏麵一定有鬼！”

    “那，捉鬼的任務就交給你，如何？”

    “是，大人！”餘楓說，“這次從廣州調過來的兵士，大概還有三天就要過來了。我看就先不要進城了，我帶他們到二帽山剿匪。”

    “嗯，這樣也好。不過，這段時間，你先查查蘇燦這個人的底細，說不定這個人對你進山剿匪會有幫助。”

    “是，大人。”餘楓問，“戒菸堂現在的情況怎樣？”

    “本官在廣州的時候，認識一個叫齊君山的老中醫，他也對煙土深惡痛絕，一直在琢磨戒菸的方法，據他說已經找到辦法了。本官已經知會佛山知府徐友諒，讓他找一個地方，設定戒菸堂。徐知府回覆說，他們已經找到了一個地方了，就是佛山府的公產，我去看了一下，很不錯，就在知府府邸旁邊不遠，只是地方不大。好在現在剛開始，到這裏戒菸的人不會太多。現在已經有幾個戒菸的人在那裏治療，齊先生已經開始熬製藥膏，為迎接更多的戒菸者做準備。明天是正式開業的日子，你和本官一起去看看。”

    蘇乞兒仗著對地形的熟悉，七彎八拐，穿街過巷，終於擺脫了餘楓的追擊，回到了梁家學堂。一拐過學堂，就看見廂房門口站著一個老婦人，花白的頭髮在風中凌亂。

    “梁嬸。”

    “回來了？，你們回來就好。”梁嬸聽得出，小虎沒回來。

    蘇乞兒扶著梁嬸進屋，很有些歉意：“佛山二十七家煙館，我都去過了，他們說，前幾天還見過小虎的，不過這兩天沒看見。梁嬸，明天我再上街找找。”

    梁嬸說：“算了，公人在滿世界抓你，別爲了一個不成器的小虎，把你們兩個給摺進去了！”

    狗蛋兒插嘴說：“梁嬸，別擔心，我師父可厲害呢！今天我們一口氣砸了二十七家煙館，愣是那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啥？今天你們幹了這麼大的事情？”梁嬸既是解氣，又是擔心，“沒出什麼事吧？”

    “嗨，哪能呢！後來，來了一個高手，追了我們很久，結果也只能在我們身後聞屁！”狗蛋兒得意洋洋說道。

    “阿燦，可不能這麼冒險！”梁嬸警告說，“你這次回來，不就是想報仇嗎？別爲了梁嬸的事情，把你的事給耽擱了！”

    蘇乞兒聽出梁嬸關心的真誠，“嗯”了一聲，說：“明天，我到戒菸堂去看看，小虎也許在那裏呢！”

    “可要小心啊！”梁嬸說。

    晚上，蘇乞兒和狗蛋兒擠在小虎的床上，梁嬸還有些不好意思，可蘇乞兒覺得沒什麼，當了這麼多年的乞丐，什麼苦沒有吃過，有這麼一個地方睡，就已經不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矇矇亮，蘇乞兒爬起來，踢了狗蛋兒一腳，狗蛋兒睡得正香，哼哼唧唧的不願意起來。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打架？”蘇乞兒看見狗蛋兒沒動，說，“不想去？好，我一個人去得了！”

    “師傅，我去，我去！這樣的好事，你可不能不帶著我！”狗蛋兒一翻身爬起來了，昨天砸煙館，那簡直爽的不要不要的，狗蛋兒都上癮了。

    “可不要再惹事，阿燦！”隔壁的梁嬸咳嗽了兩聲，說話了。

    “梁嬸，不打架，我是騙狗蛋兒的，您放心。”

    “不打架？那我不去了！”狗蛋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躺倒在床上了。

    蘇乞兒附在狗蛋兒的耳邊：“我是騙梁嬸的。”

    “你到底是騙我，還是騙梁嬸？”

    “阿燦——”隔壁的梁嬸又說話了。

    蘇乞兒氣急了，狠狠地敲了狗蛋兒的腦袋：“你這個憨貨！”

    蘇乞兒到戒菸堂的時候，大門已經開啟，齊君山正在櫃上配藥，一個小童子在當街處生爐子準備煎藥。蘇乞兒和狗蛋兒到來的時候，齊君山還以為他們是來戒毒的，也沒回頭：“進來坐會，我這忙著，一會就好。”

    蘇乞兒進去，看見裡面打著地鋪，屋子裏躺著七八個人，橫七豎八的，蘇乞兒一個個看過去，沒看見小虎。其中，角落有一個趴著睡，瘦猴似的。蘇乞兒小心扒拉過來，失望的嘆了口氣。

    “兄弟，有膏子嗎，給我一泡！”瘦猴睜眼說道。

    蘇乞兒好奇地說：“你到這兒不是來戒毒的嗎？怎麼還要這個？”

    瘦猴坐起來，揉揉惺忪的眼睛：“這不是沒錢嘛，實在熬不過去，到這兒來碰碰運氣。”

    蘇乞兒盤膝坐下來：“兄弟，我也是這樣的，咱們同病相憐。聽說，喝了齊先生的藥，很要好受些，於是我就來了！”

    “是啊，有錢買膏子，誰願意跑到這兒來受罪！”旁邊一個也加入他們的對話。

    “齊先生熬的是什麼藥？”蘇乞兒想跟他們拉近關係，有一搭沒一搭說起話來。

    “鬼知道是什麼藥，不過喝了是要舒服一些，不像先前戒毒那麼難受了。當然，畢竟不是膏子，還是差的太遠。”瘦猴一臉陶醉地說，“媽的，剛纔做夢都在抽大煙呢，那才叫個爽！”

    蘇乞兒故意編話，跟他們套近乎：“哎呀，你這一說，把我的癮蟲子都勾出來了。兄弟，快別提這話，這玩意太害人了，我家裏，房子抽沒了，田產抽沒了，還欠著一屁股債，如今，走到哪兒，人們就躲著我，簡直的，人活到這份上，真沒法見人了！”

    蘇乞兒這都是說的小虎的事，雖不是自己，卻說的很動情。

    七八個人都附和著，嘆氣說：“誰說不是呢！”

    “趁這個機會，都戒了吧！”蘇乞兒勸道。

    “我戒過幾次，那個那難受勁，嗨，難受的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次很不一樣呢，你看，我都一天沒抽了，還好好的！”一個說道。

    “我爹說了，官府這次下了這麼大的力氣，要是再戒不掉，就不讓我進門了！”另一個說道。

    “你們見過陳小虎麼？”看著關係熟絡了，蘇乞兒這才向他們打聽陳小虎的下落。

    “一個圈子裏的，誰不認識他呀！混的老慘了，家底敗光了，現如今，借，沒有門道，偷，沒有手藝，搶，沒有力氣，騙，沒有本事。平時呢，就給人寫寫書信，還口飯吃還行，可想過過煙癮，這點錢哪裏夠？煙癮上來了，就只好求爺爺告奶奶，求人賞一泡煙，可是，誰的錢也不是大水打來的呀！”

    瘦猴說：“別說別人，我們又好得哪裏去？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的。這位兄弟，我前天還見過他。”

    “哪裏？”終於打聽到小虎的確切訊息，蘇乞兒一陣興奮。

    “紫雲煙館。”瘦猴說，“我也是奇怪，平時，這些紫雲煙館的，見到小虎一次，就打他一次，就是因為小虎曾經蹭了紫雲煙館一泡煙。那天一進門，胖姐就熱情招呼小虎，我還以為小虎在那裏發了財，可是，看看他一身衣服，也不像啊！”

    正說著話，齊先生忙完了，走過來喊蘇乞兒和狗蛋兒：“來來，過來，我給你們看看。”

    齊先生看上去很慈祥：“這大煙抽的時間長了，身上多少會落下一些毛病，我先給你們調理調理。”

    “咦？”齊先生把把脈，突然抬頭看了蘇乞兒一眼，“從脈象來看，你健康得很，沒毛病呀！”

    “老先生，我沒抽多長時間。”

    “啊，這就是了。很好，很好，這樣，戒斷也會容易一些。”

    “先生用的是什麼方法戒毒哇？”

    齊先生笑著說：“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還巴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呢，這樣子就不用我每天煎藥了！我就是從南洋運來的罌粟殼，將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熬煮成湯，先開始湯汁濃一些，慢慢就越來越淡，逐漸減少你們對煙土的依賴。”

    蘇乞兒看著桌子邊放著一個用紅布遮蓋的長方形的東西，問：“齊先生，這是什麼？”

    “今天是戒菸堂正式開業的日子，一會兒，佛山的達官要人，社會名流，都要到這兒來。等會這裏就熱鬧了！”齊先生摸摸自己花白的鬍鬚，微笑著說。

    不好，待會人來了，可能就跑不掉了！好在已經打聽到了小虎的訊息，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裏，趕緊到紫雲煙館去看看。昨天他們沒有說真話，怕是裡面有隱情。

    蘇乞兒正準備起身離去，熱鬧提前來了，卻不是齊先生盼望的那種熱鬧。

    一個黑鐵塔似的男人堵在門外，身後，是一排拿著燧發槍的印度士兵。

    這是哪來的黑鬼？

    原來，這個黑人，正是趙海請來砸戒菸堂的東印度公司的全權代表羅伯特，他一進門，就“嘰哩哇啦”說了一通鳥語，大家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羅伯特身邊的一身青帽馬褂的通譯站出來：“羅伯特先生讓你們所有人都滾出去！”

    我本來是要走了，你這麼一說，我要是走了，不是很沒面子嗎？蘇乞兒這會兒到不急於離開了。

    “你，還有你，滾！”羅伯特指著齊先生和蘇乞兒吼道。蘇乞兒一聽，原來，這個黑大漢還會說人話啊！

    齊先生氣憤的鬍鬚不斷抖動：“為啥，為啥要我們滾？”

    羅伯特揚揚自己粗大的、長滿黑毛的胳膊：“因為，我的拳頭，比你大！”

    這是怎麼說話的，盡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蘇乞兒跨步上前，齊先生在後麵拉住他：“小夥子，不關你的事！”

    羅伯塔比劃著拳頭：“你的，是小小的，我的，是大大的！”

    說完，羅伯特一拳砸在齊先生面前的桌子上，“嘭”的一聲，木屑四處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