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們現在連那位南方出現的聖人究竟是何等人物也不知曉，看來，這注定只是一場謬談了。”夏將軍貌似可惜的說道。

    “不然”，張攸卻搖了搖頭，說道，“即便我不知道他是何等人物，也未見過他的面相，更沒有他的什麼毛髮之清淨物件，但是，我仍可勉力為其與夏將軍，勉勵占卜一次。”

    夏將軍神色一動，心裏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既然如此，有幾分勝算？”

    “倒也不多，五六成吧。”張攸回答道。

    說到自己的本職工作，張攸的神色自有其一番驕傲的態度。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張攸不像是夏將軍或者其他的曾經同僚一樣，自幼出身高貴...他是泥腿子出身，卻學了這一身輔龍、屠龍之術。

    天時地利人和，張攸都能夠算近於溝壑之間。

    這樣的人談到自己的得意之處，自然比旁人多了幾分自傲和自豪。

    而夏將軍聽了張攸的話，心裏暗忖：五六成，已經是極高了。

    思慮完畢，

    夏將軍幽幽一嘆：“那好吧，煩請少康先生，代老夫占卜一次。”

    張攸向着項將軍深深的鞠了一躬。

    這是張攸，時隔多年以來第一次重新進行占卜活動。

    這固然是他毛遂自薦、親自請命的結果，可是他心裏仍然止不住的，感受到了一種被重視，被委以重任的感覺。

    正是因為心裏涌動著這樣的衝動，讓張攸對這一次抓捕行動，顯得非常的重視。

    張攸和司馬府的老太爺不太一樣，司馬府的老太爺儘管曾經也是占卜大家，但是多年不操手，也是真正的頤養天年了，就難免有些生疏。

    而張攸這些年雖然也從未占卜過，但是每天晚上夜觀天象，但凡遇到熟人面相不對就心裏憑空占卜一番，然後對照熟人之後的遭遇，在心裏進行之前占卜結果的比對。

    周而復始，這幾年來從未停歇。

    所以可以說得上他從未丟下這些東西過，也就自然稱不上生疏二字了。

    別人卜卦是需要用到銅錢乃至於龜殼，但是他卜卦，可以隨意在心裏憑空的想到幾對數字，就能夠進行了。——這也是多年訓練出來的結果和能力。

    只是這一次，是為夏將軍占卜，並且是這麼多年來第1次正正經經的占卜，所以，他從懷裏取出了三枚銅錢。

    夏將軍看著張攸從懷裏取出的三枚銅錢，上面還有著油漬和酒漬。

    ...夏將軍已經可以猜到張攸是怎麼樣拿著這三枚銅錢吃肉喝酒的。

    這麼一看一想再瞧張攸的臉色。那黝黑的面板底下，額頭和兩頰都帶著明顯不太正常的腮紅。

    “張攸，這是喝多了吧？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之後的占卜結果。”夏將軍心裏忖道。

    雄赳赳氣昂昂的張攸根本不知道自己近在咫尺，對自己唯一重任的夏大將軍，心裏面涌動著的卻完全是對自己的懷疑和擔心。

    他一臉莊嚴肅穆的像司馬府老太爺占卜時候的那樣子，手裏握著三枚銅錢，占卜了幾次，獲得了幾個答案，得到了一個卦象。

    “如何？”夏將軍死馬當活馬醫的問道。

    張攸睜開眼睛，一臉嚴肅，說道：“乾卦，九一，潛龍勿用。”

    潛龍，勿用。

    這卦詞說的是真龍天子，正在蟄伏期，這時候正是需要儲蓄力量而不宜大動干戈。

    可是，這不是占卜自己和聖人之間的血脈關係嗎？怎麼突然又說到了潛龍勿用了呢？

    還是說自己和那位聖人的關係，不宜深究的查下去？

    這幫心裏思量著，

    夏將軍也顧不得自己剛纔心裏對張攸的不信任了，轉而問道：“潛龍若是動了呢？”

    “動，則有禍患。”張攸搖頭回答說道。

    “...”

    一時之間，夏將軍有些沉默了。

    因為他真的聯想到自己和那位潛龍，如果現在聯絡的話，會不會害了對方？但是他心中又有一千個一萬個疑惑想要立刻得到答案。

    這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當他想要問張攸的時候...

    “將軍...”張攸突然說道。

    夏將軍抬了抬眼望了望張攸...同時也放下了自己心底的疑惑，問道：“什麼事？說吧。”

    張攸不知道夏將軍的心裏，已經幾經週轉了。

    他嘆息說道：“新出現的聖人，和將軍府卻有命運牽扯...”

    “命運牽扯？”夏將軍奇道。

    一個潛龍勿用的卦詞竟然還能和命運牽扯，這樣的話題扯上關係嗎？

    “是的。”張攸點了點頭，說道：“前些年我為將軍占卜過一卦。”

    多年前的那一卦嗎？

    “是的，那一卦，我也記憶深刻。”夏將軍嘆息說道，面容之間多有惆悵。

    聽到張攸說到多年前的那一卦，夏將軍不禁想起了自己，慢慢被滅的往事，那是鮮紅的記憶，是他一輩子抹不去的夢魘。

    而為此付出了那麼多的成果，至今仍不見其曙光。

    即便是夏將軍一生戎馬，心智堅強，想到此處，若非身旁有一個外人在，也只怕兩眼浸溼了。

    “所以將軍，你我皆知，將軍您，或者是大將軍府...無人是潛龍...可以說這條潛龍之線，絕非大將軍，原有的生命線之中的。”

    張攸的繼續說話，打斷了夏將軍的思路，也打斷了夏將軍對過往的...念念不捨。

    “你說的究竟是何意？”夏將軍皺著眉問道。

    “天上的星象改了，有人的命運也變了，而這個人命運變幻之後，和夏將軍您的關係就逐漸明朗起來了。”

    張攸說完了這些，就站了起來。

    然後說道：“更多的...請恕張攸再也不能夠洩露天機了。”

    話已至此，已經不得不結束了。

    儘管夏將軍心裏有些疑惑。

    畢竟占卜這個話題是張攸說起的，又是張攸突然說結束了。

    張攸必然是覺得天上的星象大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纔不顧多年的潛伏來到了將軍府。

    也是覺得，聖人出世會帶來天下大變，這纔出言警示。

    可這說一半藏一半，這又是為何呢？

    故弄玄虛嗎？可是自己和張攸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在他的心目中張攸並非是這樣的人物。

    如此這般說來，張攸一定有自己心裏的打算。

    夏將軍不是唯我獨尊的君王，即便他曾經是一國之主，那也是曾經了，他現在身上並沒有爵位，沒有國家，沒有土地，沒有臣民。

    他不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仗之人罷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普通人面對朋友的支支吾吾，說一半藏一半，那也是能夠諒解並且予以一定的寬容的吧。

    夏將軍心中笑了笑，面容仍然十分的祥和。

    他對著張攸說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了，有空多來將軍府走動。”

    這是要結束兩個人之間談話內容的意思。

    也是對這一次兩人之間的會晤，一個結束的訊號。

    張攸從諫如流的站起了身子，又向着夏將軍鞠了一躬，這才搖著頭拒絕說道：“不了。”

    潛伏在鎬京城多年，這一次張攸來到將軍府也只是意外罷了。

    此事可一不可二。

    他心中另有謀劃，自然不能像普通去朋友家走親戚，那般隨意。

    所以張攸只得拒絕。

    張攸的拒絕也沒有出乎夏將軍的意料之外。

    夏將軍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那隨你罷。”

    “多謝理解。”張攸沉默了一下，說道。

    其實在當年張攸要選擇潛伏的時候，包括夏將軍在內，很多人都是投了反對票的。

    他們都認為以張攸的能力和才華不應該碌碌無為。

    即便是心中有更加崇高的理想，也都應該在第一線而非在幕後，應該在刀光劍影中，而非在醉生夢死裡。

    可惜當年的張攸就是這般的一意孤行，縱然沒有一個人能執拗得過他。

    夏將軍剛纔那話，也是想要張攸藉此機會，就捨棄了繼續潛伏的計劃好了。

    可惜執拗的張攸仍然是拒絕了夏將軍的好意。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張攸也可以爲了心中的理想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來自於蹉跎人生。

    他為自己感到無比的自豪。

    當張攸站起了身子，正要離開這座小亭子的時候，心裏躊躇了半刻的夏將軍，還是說話了。

    “張攸...”

    張攸聽到夏將軍的叫喚，停住了腳步。

    在這個時代，叫名字顯示的是非常著緊並且正式的事情。

    遠超稱呼表字，正式很多。

    張攸轉頭望了望夏將軍，他看到的是，一張老臉，似乎有些紅色的夏將軍。

    他情知夏將軍是心裏有些難言之隱想要與他說，又怕他會為此感到為難，所以糾結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若有什麼疑問，將軍但說無妨，你我之間的關係，人也不需要如此，拘謹和生疏。”，張攸笑著說道。

    這樣的話方纔還是夏將軍在安慰張攸，現在卻成了張攸安慰夏將軍的話。

    最終夏將軍還是問了...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夏張軍而言實在太過重要了，如果他心中猜想的是真實的話，那麼知道了這個答案，他即便是就這麼死去了，也死而瞑目了。

    “那位潛龍...我若是派人去找他，會不會害了他？”夏將軍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