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順藤摸瓜
"這位爺,再添一點吧,我這山長水遠的來一趟,也不容易啊。兩個小丫頭都是乾淨的,若不是家裏犯了事,斷然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來。"
"行吧,行吧,就給五兩銀子一個吧,你以後有什麼新鮮貨色,給我留著,只要是婦人,我這裏都要。"王老三掏出了十兩銀子扔給了人販子,牽著拴住那兩個小丫頭的鐵鏈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那兩個孩子的眼神,透著一股深沉,濃郁,厚重的絕望。
沈素年心裏頭生出來一股悶悶的鈍痛,險些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呆呆地看著她們被拉走,一隻手按在刀柄上,不斷地顫抖著。
若非陸宸一直按住她的手,她早已控制不住拔刀而出,往那幾人頭上砍了過去。
直到那人帶著那兩個小姑娘走遠,陸宸才鬆開了沈素年的手,沈素年神色難看至極,本來清冷的雙眸黯然無比,就連夏侯釗也靜默不語,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唯有陸宸的神色尚算自如,怕他們表現得太過明顯,將他們半推半拉地扯開了。
又走了一圈,沈素年和夏侯釗剛開始的震痛被緩了下來,換成了一種更為靜默的沉重。
這黑市裏頭除了明目張膽的販賣人口,還有更多令他們憤怒的交易。
這裏頭,不僅有買兇殺人,還有僱人辱姑娘家名節的,有放印子錢的,有追債的,有賭博的,有賣砒霜,五石散等毒物的。
反正,一些明面上不能賣或是限制的東西,這裏頭應有盡有。難怪人家會說,只要有錢,在黑市上,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陸宸帶著夏侯釗和沈素年溜了一圈,最後在一個角落處,找到了一個神色陰沉的老人,他滿臉的白鬍子,一雙眼睛陰測測的,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
陸宸走近那個攤子,熟門熟路地坐了下來,低聲問道:"老翁,我有一些大錢想找你換小些,可以換嗎?"
"有多大?"那老翁都沒有抬,聲音沙啞地問道。
"有兩萬兩!"陸宸對他伸出來一個手指頭來,低聲地說道。
"拿來看看。"那老翁聽到數額後,這才抬起眼來瞄了一眼陸宸,仍舊氣定神閒地問道。
陸宸這才向夏侯釗遞了一個眼神,夏侯釗當即意會,上前從懷裏掏出了一枚早就準本好的庫銀,遞給了那老翁。
那老翁接過了銀子,仔細地端詳了上下上頭的記號,這才正眼看向了陸宸,將陸宸一行三人都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
"小兄弟,你這銀子不好兌啊。"那老翁淡淡地說道。
"我自然知道不好兌,若是好兌,我還需要來找你您嗎?"陸宸左右張望了一眼,做出了一副謹慎的模樣,低聲道,"能兌嗎?/"
"兌自然是能兌的,就看你有沒有誠意了。"那老翁露出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神色,淡聲說道。
"若是能夠全部兌開,我給你二成。"陸宸對著他伸出了兩個手指頭,神秘兮兮地說道。
"兩成,少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那老翁搖了搖頭,拒絕道。
"什麼叫做殺頭的買賣,你若是沒有把握,那我不找你兌了,我找別人去。"陸宸當即露出了一幅驚慌的神色,就要離開這攤子。
"唉唉,小兄弟,留步,留步,有話慢慢說嘛,整個皇陵黑市都是有規矩的,你來我這裏問了路,別家怎麼會再接你的生意?你若誠意給得足一些,到了三成,我自然有法子替你兌。"
"會不會有麻煩?"陸宸顧左右而言他,有些不相信地看向了那老翁,"三成,可是六千兩了,這不是小數目,你這遲的也太鹹了。"
那老翁嘻嘻一笑,對著陸宸道:"保管你沒有麻煩,你若信我,咱們就約個地兒見面詳談。"
陸宸佯裝沉思,最後又搖了搖頭道:"老翁,六千實在太多了,再少一點吧,這可是我拿九族換來的銀子,我可是有急用的。"
"看在與你投緣的份上,那就收你五千兩吧。"那老翁也不願意錯過這麼一宗大買賣,又開口說道。
"成交。"陸宸點頭答應,說道,"明日午時,在醉仙樓的天字一號包間,恭候老翁大駕,暗號是天王蓋地虎__"
"銀子五千五。"那老翁順口搭了一句,對著陸宸使了一個顏色。
陸宸點了點頭,又掏出銀子落了定金,這才帶著夏侯釗和沈素年離開了攤子。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但是這地洞之下,燈火通明,竟然猶如白晝一般,離開的時候,仍然有不是的商販和客人絡繹不停地進來,買賣的東西更是形形色色,多得叫人眼花繚亂。
不過,都不是什麼好的交易就是了。
這種地下黑市,除了能夠買賣東西,其實也是一個娛樂的地方,不過這些地方玩的東西,都是明面上頭不能出現的,有打架賭命的,有賭錢輸人的___
陸宸和沈素年夏侯釗他們做完了正事,也無心再留戀這個人間煉獄般的地方,形色匆匆地離開了黑市,從那蜿蜒的階梯上去,又出現在了那間破廟裏頭。
離開了破廟,陸宸駕輕就熟地找到了自己的馬車,靜悄悄地驅車離開,走上了回去的了路。
一直到馬車穩穩當當地行駛在路上,沈素年掀開了車窗的簾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微微嘆了一口氣。
那個黑市裏頭,似乎就連空氣都瀰漫着腐爛和鮮血的腥臭味道。她從前竟然絲毫不知道人間還有這樣如同煉獄一樣的地方。
"這些人簡直就是利慾薰心,既然在那破廟下面,挖了一個這麼大的地洞。"沈素年的聲音有些微輕顫,她平日來情緒極穩,鮮少有那麼憤怒的時候。
"不是他們挖的,那個地洞,本來是要安葬我母妃的,不過後來國師說那個地方風水不好,可能會有妨礙我父皇的身體,我父皇這才改了主意,又在那邊修建了皇陵,原來挖下來的地洞空了下來,不曾想竟然被這些人鑽了空子。改成了黑市。"夏侯釗低聲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就說,那麼大的一個地洞,這都挖多久啊___"沈素年想不到這黑市原先竟然是想做皇陵的,恍然大悟地低聲說道。
"對了,陸宸兄弟,你是怎麼知道這黑市的,還會說黑話?"夏侯釗一手掀著馬車的簾子,目光灼熱地盯著陸宸,十分的好奇。
"我不僅知道,我還是那裏的熟人呢。"陸宸微微抬起了眼睛,皎潔月色之下,他幽暗的瞳孔閃過了一抹複雜的情緒,不過很快就隨著夜風,消散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我小的時候,就是被賣人販子拐走,鎖在了黑市裏頭賣,我模樣長得好,被人買回去當孌童,不過我機靈,在半路的時候搶了那人的馬跑掉了,當時我也不會趕馬車,最後被摔下來,被一個老乞丐撿到,將我養大,我從小就在乞丐堆裡頭長大,跟狗搶過吃,有時候實在餓得不行,也偷過小攤販的東西,後來,我偷到了我師傅的頭上,她那時候還年輕,脾氣很不好,將我打了一頓,手腳全斷了,便將我拎了回去,又用藥酒給我接回來,我師傅是製毒的,她見我身子骨不錯,開始教我武功,又不斷地用我試毒,我從小就是在吃毒藥和解藥中長大,也因為這樣,我的血液養了百毒不侵的功效,尋常毒物奈我不何。"
陸宸說罷,輕輕一笑,笑容裡頭有一絲自嘲和落寞的意味。
夏侯釗聽罷,好半響都說不出話來,只愣愣地看著陸宸,他本來以為,自己從小母妃早逝,被養在爾虞我詐的深宮裏頭,見慣了跟紅頂白的勢利宮人,嚐盡了欺騙背叛的人情冷暖,已經是不幸了。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與他年紀相當的陸宸,比他不幸一千倍,一萬倍。
沈素年知道陸宸的出身可能不好,要不然他也養不出這樣十八班武藝齊全的樣子,但是她也沒有料到,陸宸的身世居然坎坷成這樣子。
從前,她被她爹當成掌上明珠的時候,她跟著她爹來往各處地方查案順帶遊玩的時候,她坐在他的肩頭上唸書的時候,她躺在燒著暖融融的地龍的房間裡頭翻閱自己喜愛的書籍的時候___
那個時候,陸宸可能正在挨着辮子,又或者正在被人販子追著,還是在跟流浪狗搶食一隻饅頭,還是因為偷了一個包子,而被別人暴打謾罵?亦或是被他師傅浸泡在冰寒劇毒的各種毒藥之中,忍受各種毒藥的折磨?
她不知道,可是此時此刻,她心裏頭是抽痛的,比剛纔看到那個男人帶走了那兩個小姑娘的時候更為心痛。
命運從來沒有善待過陸宸,可是陸宸,卻仍然活得像一團光,又暖和又明亮,一直照進她的心裏。
陸宸見他們都不再說話,輕笑出聲,隨意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憐特別慘?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你們日後得多讓著我,讓我多享一點福,做菜嘛,儘量挑我喜歡吃的做,喝茶也儘量挑我喜歡的沖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