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年懷著這個疑惑一直到次日一早，她準時地去了六扇門報道。

    六扇門的人給她登記了之後，直接將她指派給了陳平之。

    沈素年在六扇門等了許久，直到日上三竿了，陳平之才晃悠晃悠地進來。

    “陳捕快，總捕頭讓我跟著你做事，不知道現在手上有什麼案子需要查的？”沈素年見了他，神色如常地問道。

    陳平之昨日雖然掰正了手骨，但是一看到沈素年，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隱隱作痛，他大爺一般坐了下來，隨手指了一下茶壺，倨傲道：“急什麼？先給我倒杯茶來潤潤喉嚨。”

    沈素年眼底閃過了一抹冷凝，不過倒茶，並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她上前一步，依言做了，將茶杯遞到了陳平之的跟前，淡聲道：“喝吧。”

    陳平之本想借著茶燙的藉口，將茶杯砸到她臉上去的，但是他剛捧起茶杯，稍微抬起眼，便看見了沈素年冷冽淡漠的神色，再想到昨日她上竹樓時候的身手，心裏不由得慫了。

    這個人完全不像一般的姑娘家，若是弄不好，她可能真會抽出刀來捅了自己，而且按照昨日的線報來稟報，這個沈素年是住在五皇子的王府上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來頭，若真是五皇子的房裏人，雖說五皇子不怎麼受寵，但是到底是個皇子啊，他縱然有名，也不過是個捕快，哪裏就能與黃石宗親抗衡了？

    不過若是不整一整這個沈素年，他心裏頭那口氣又實在是咽不下去啊！

    陳平之在喝一口茶的功夫，心裏頭已經百轉千回，終於敲定了這個壞主意。

    “沈捕快是吧？你是頭一天來六扇門，先不著急查案子，我們六扇門的規定，新來的捕快都要當值的，今日你就先當值吧，去馬廄裡頭將馬全部餵了，然後給馬洗刷一下，清洗完馬廄後再將後院裡頭所有的茅廁都洗一遍，將這裏裏外外的衛生搞一遍，也算是熟悉一下咱們六扇門的環境了。”陳平之不緊不慢地放下了茶杯，一連串地吩咐道。

    讓她餵馬，喂完了還要刷馬，還要洗馬廄洗茅廁，還要將六扇門的衛生全都搞一遍？沈素年雖然不怕累也不怕髒，但那也僅限於查案的時候，她從小也是她爹捧在手上的明珠，嬌生慣養，何曾做過這等苦活？

    她臉色不好看，陳平之當即就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怎麼？沈捕快不願意啊？我們進六扇門的時候個個都是這樣的，若是你受不了這個苦，就回家當你的深閨女子去，出來拋頭露面做什麼？”

    沈素年不擅長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只好點頭道：“沒有，我這便去。”

    幸好她出門向來喜歡穿男裝，倒也不算很累贅。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陳平之身後的幾個捕快都偷偷笑出了聲，看向了陳平之，讚歎道：“陳捕快，你這是免了咱們當值的活兒啊，謝謝你了。”

    陳平之繼續慢悠悠地喝著茶：“好說，好說，咱們昨日打的馬吊繼續啊，今天我可是帶足了碎銀子的。”

    “好，趕緊的，把桌子推過來。”另外那些捕快也附和道，湊了兩桌人，竟然就開始賭起錢來了。

    可憐的沈素年雖然有些不情願，不過她做事情向來不知道敷衍，倒是認認真真地將馬廄和茅廁等地方沖洗了一遍，洗刷得乾乾淨淨的，又餵飽了馬，將裏裏外外的院子都整理了一遍。

    等她弄完了這麼一通，都快要日薄西山了。

    沈素年雖然有武功底子，但是搞衛生是真的累，腰痠背痛弄了一整天，也沒有任何人來叫她吃午飯。

    她將自己的雙手清洗了好幾遍，直將自己的雙手搓的發紅了，這才擦乾淨手，重新回到了剛纔的屋子裏頭。

    然而，她還沒有走進屋子，就聽見了一陣陣談笑風生夾雜著摸牌的聲音。

    “哎喲！我糊了！給錢，給錢啊，胖子，你這一盤不能再欠了！”正是那陳平之的聲音。

    “陳捕快，你今日手氣也太旺了！都連續糊了好幾把了！”一個胖子不情不願地掏出了碎銀來，抱怨道。

    “這應該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心情都好了不少！”陳平之得意洋洋地說道。

    “來啊，來啊，繼續啊！”陳平之得意地數了數錢，又一把將跟前的牌推了出去，然而，他對面的胖子卻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陳平之回過頭來，只見沈素年正目光微冷地盯著他看，她的目光本來就有種孤冷之感，如今帶了三分寒意，更是有些懾人。

    “陳捕快在打牌，那我作為陳捕快的助手和下屬，是不是應該幫忙數錢？”沈素年淡淡一笑，一字一頓地問道。

    陳平之收起了臉上的神色，敷衍道：“數錢就不必了，斟些茶水來給各位兄弟飲吧，我們討論案情討論了一整日，有些睏乏了，這纔想著打牌精神一下。”

    沈素年神色不變，自顧自地走到了一邊，果真給他們斟起了茶水，並且拔高了聲音道：“那真是辛苦你們了，為國為民，勞心勞力，伸張正義，扼殺罪惡，懲治劣行，你們真是百姓的好捕快，六扇門養著你們，真是值得。來，各位兄弟喝茶，喝茶，我沈素年敬你們一杯！”

    沈素年端起了其中一杯，看向了那些捕快，帶著笑意說道，然後一飲而盡。

    那些捕快的臉皮還沒有陳平之這麼厚，自然聽出來沈素年說的話是反話，紛紛有些臉紅，羞赫地看著地面，不敢支聲。

    就在這樣尷尬的時刻，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陣陣響亮的銅鑼聲。

    “集合，趕緊卻大院集合！”陳平之趁機站了起來，頭一個衝了出去，那些捕快也都不敢抬眼看沈素年，紛紛揣上了自己的錢袋子，都跟著出去了。

    沈素年自然也跟了出去，卻見趙豫正站在銅鑼下，身邊還站著兩位穿著京畿衙門紅黑制服的差役。

    “李兄弟，我們六扇門的人都齊了，你看看，我都說了，我們六扇門也沒有多少人手了，哪兒抽得出去人手給你們京畿衙門用啊。”趙豫十分為難地說道，然後正色道，“你們手頭，有沒有少於兩個案子的人，若有的話，就去京畿衙門幫忙幾天，查一個案子。”

    陳平之率先開聲道：“總捕頭，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啊，我們現在追查的那夥山賊案剛剛有了一點眉目，這幾天應該會有動作，我得帶走幾個兄弟一起。”

    “對啊，我手裏那個毒殺乞丐的案件也還在審查中，諸事纏身，根本抽不出來。”另一個捕快也應道。

    “我也是，我也是，我那個案子都查了兩年了，若是今年再查不出來，便要成懸案了，必須得全副身心投入去查。”底下的其他捕快紛紛開口道。

    “李兄弟，你看？我們六扇門現在都忙得一團糟，實在是有心無力啊，要不你去大理寺或者刑部看看，能不能借幾個人？”趙豫攤了攤手，一臉無奈道。

    “這樣啊，可是眼下這個案子實在急得很，你們有沒有稍微沒有那麼急的案子，先調些人手給我幫幫忙吧，我們這邊有能耐的都升遷了，剩下的那些捕快實在不夠看的，你們六扇門本事大，幫幫忙吧——”那李衙差低聲下氣地哀求道。

    這聲音沈素年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昨晚在酒樓上喝酒閒聊的那個人，昨晚他自己還說借人不好借，但是今天卻還是厚著臉皮來借人來，說明這案子應該真的相當重要了。

    “總捕頭，我們六扇門真的有這麼忙嗎？”沈素年輕嗤一聲，站了出來，沉聲道，“我今日在六扇門裏頭搞了整整一日的衛生，而陳捕快他們就更厲害了，打了整整一日的馬吊，咱們六扇門，真的忙成這樣嗎？”

    “沈素年！你胡言亂語什麼！我們都說了，是討論案情太過睏乏了，這纔打了一圈馬吊精神一下，以便能夠更加投入地研究案情！你一個新來的，你懂什麼！”陳平之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

    沈素年唇邊的笑意更加譏諷了，徐徐開口道：“既然陳捕快這麼說，那就算是了，正好我是新來的，除了打掃衛生沒有什麼別的任務，若是這位李大哥不嫌棄，可以帶我去試試。”

    趙豫本來無奈和虛偽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冷聲道：“沈素年，你不過剛剛入職六扇門，你懂得什麼查案嗎？你就敢大放厥詞去京畿幫忙，若是你沒有查出案子來，丟臉的可是我們六扇門！你真是不知所謂！”

    沈素年臉色如常，淡淡道：“我是第一天進入六扇門不錯，可我不是第一天做捕快，我也僥倖查過幾個案子，對自己也還有幾分信心，總捕頭阻止我去京畿查案，不是擔憂我查不出案子來，而是擔憂我查出案子來吧？如此，襯托得你們這些入職已久的捕快，全都是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