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願赴死的信徒
“張大嬸!你別再胡言亂語了!若不是道長替我們作法趕走邪物,說不準我們早死了,對了,那個邪物,剛開始吃雞血鴨血,對啊!肯定是那妖物的同夥!殺人吃血,再栽贓給道長!此事還得去找道長作法纔是!”一箇中年男子猛地一拍腦門,激動道。
“對啊!村長說得對,定然是妖物又出現了!咱們快去找道長作法驅妖纔是啊!”
“沒錯!咱們快去——”那些家屬紛紛聽信了那男子的話,急忙要帶著屍體去找那道長作法。
真是愚昧到了極點了!一村之長,居然帶頭蠱惑!沈素年目光冷厲地掃了那村長一眼,心底憤怒。
但是人家是家屬,屍體他們衙門是無權處置的,即便沈素年明知那屍體可能有問題,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屍體拉了回去。
最後,剩下來的人只剩那張大嬸,她看著那些村民,淚如雨下,搖頭道:“瘋了,他們都瘋了,分明是個妖道,教人學壞,不種田不種地,搞得村子裏頭的莊稼都荒了,卻還說是昇仙!昇仙哪裏這般容易啊?”
她哭罷,擦了擦眼淚,一臉堅定地對著沈素年道:“沈捕快,既然要解剖,就用我家老頭子的屍身吧,我兒子這幾日沒有回來,不知道是否已經遭遇不測,還望你們早日破案,找著我兒子來——”
沈素年從她的言語間可以看出,她對丈夫的感情很深,想不到,最後同意解剖的,居然是一個不識字的婦人。
“好,張大嬸,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兇手,屆時讓兇手的鮮血慰籍張大爺在天之靈。”她沉聲安慰了一句,脊背挺直,言辭冷厲道,“來人,讓老趙頭過來解剖屍體,並將劉大夫叫來驗毒。”
老趙頭帶上了全套裝備將老張頭的屍首解剖開來,研究了一番後,才交給劉月驗毒。
“怎麼樣?”沈素年見老趙頭收拾工具,開聲問道。
“屍體死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若是在土裏,怕是成一堆白骨了,但是泡在水裏,那水又是地下水,溫度低些,所以還有些許皮肉,內臟也還完好。”老趙頭徐徐說道,“這屍體是乾屍。”
“乾屍?”沈素年之前就有猜測,若是腐爛,並不會讓皮肉收縮,只會腫脹再腐爛,但是那些屍體的表面,都是詭異得厲害,像是被放幹了血一般。
“屍體的死因,是被放血而死的,割破的是頸動脈,內臟完好,沒有受過折磨和大力擊打,況且,從眼珠來看,並沒有受到過度驚嚇,所以我推測,這些人,是自願被放血的。”趙老頭神色驚悚地解說道。
“自願的?”沈素年倒抽了一口涼氣,而張大年和王捕頭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渾身冰涼。
不一會兒,劉月也出來了,她神色凝重,道:“屍體上並沒有發現有毒素,骨頭也沒有發黑。”
“所以他們並沒有中毒?”沈素年挑眉問道。
“不,他們肯定中了毒的,可能是這種毒我沒有見過,又或者我還沒有想通……但是單是屍疫的話,小牛村的村民不會是這樣的,屍疫的症狀雖然都對得上,但是我在他們的體內診出了的確有毒存在,這種毒,會令他們產生強烈的頭暈目眩。”劉月肯定道。
“張大嬸,你最後一次見你丈夫,是什麼時候?而你丈夫第一次去雲頂山道觀,又是什麼時候?”沈素年忽然又問道。
張大嬸回憶了一下,說道:“我最後一次見他,應該是一個多月前,我被我兒子鎖了很多日,記不太清日子了,只記得那一晚是十五,他上山的時候很是興奮,對兒子說,七七四十九日了,我今晚就要得道了,道長說六月陽氣充沛,事半功倍,今晚的月光,是一年最好的,所以我們今晚一定可以飛仙的!”
沈素年點了點頭:“今日是二十九,的確是一個多月了。老趙頭說你丈夫死了一個多月,或許正是那一晚,就遭遇毒手了。”
“那我兒子,三日前就沒有回來了!會不會——”張大嬸嗚咽了起來。
沈素年沉吟了一下,這種詭異而特殊的死法,一般都是道家做一些見不得光的齷鹺事纔會用生靈活血祭祀的。
但是道家作法,講究規矩,方纔那些村民也說,那道長四十九日出關一次,莫非是隔四十九日做一次法?
“我覺得,那道長所說的飛仙之日,可能是特定指一個日子的,也許就是那所謂的七七四十九日,日子還沒有到,你兒子應當還活著。”
“對!沒錯!那些死了的人,除了那幾個孩子,其餘的都是跟我丈夫一同上山的!我兒子比他們晚了一些時日!前兩日,我就聽他們說很快就要昇仙了!”那張大嬸恍然大悟,似乎看到了希望,“沈捕快,你趕緊去那道觀上尋我兒子吧!求你了!”
“張大嬸,道觀我們肯定會去的,我看那些村民非但沒有感謝你,反而怨怒於你,你這些日子暫且先住在衙門吧。”沈素年周全地安排道。
正安頓好張大嬸,去雲頂山打探的李小春也回來了。
“情況怎麼樣?”王捕頭焦急地問道。
李小春先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水,仰著頭猛地一飲而盡,這才搖了搖頭,道:“沒有發現。那道觀和尋常道觀沒有什麼區別,就是信徒多了些,我特意問了道觀裡頭的小道士,他說那什麼道長,要四十九日纔出一次關點化信徒,助人飛仙,平日都是閉關修行的。”
“那你有沒有問他,那道長出關的具體日子?”沈素年神色冷峻地問道。
“問了,他們不說,還說我若想得道成仙,需得虔誠禮至,將家中財物捐出,然後在道觀學法,要足足四十九日,如果資質好,才能得見道長,讓他點化。”李小春說罷,嘆了一口氣,十分不贊同道,“我若是有財物捐出去,我還飛什麼仙,有錢我吃喝玩樂不好嗎?”
“去,去,去,整日就想著吃喝玩樂!”王捕頭白了他一眼,埋汰道。
“沈捕快,你怎麼看?那妖道似乎防得很緊,該怎麼查?”黃知縣看了沈素年一眼,詢問道。
“還是方纔的法子,一明一暗,先打草驚蛇,再引蛇出洞。”沈素年神色嚴肅,“派人去鄰縣報案,以協助的名義開展調查,然後再暗地裏派人偽裝成信徒,偷偷上山學法。”
“那就由——”黃知縣正要指派沈素年去鄰縣,王捕頭卻突然跳了出來,搶過了話頭,道,“大人,還是由我去鄰縣報案,協助調查吧,我去過鄰縣,路熟,而沈捕快是新來的,她偽裝成信徒去上山學法最是合適!”
“王捕頭,不行,那道觀裡頭全是男的,女人不準入觀的。”李小春當即反駁道。
“可是她這樣,也瞧不出來是個女人啊。”王捕頭抬起頭掃了沈素年一眼,嘀咕道。
他個子偏矮,站在沈素年身側,比沈素年還要矮上半個頭,這個動作做起來,十分的滑稽,引得眾人忍不住發笑。
“那就由沈捕快去協助調查,李小春去道觀偽裝信徒。”黃知縣當機立斷道。
“不行,不行,我怎麼說也是個捕頭,怎麼能讓她越過我去協助?再說了,鄰縣的情況我比她熟多了,還和鄰縣的捕快有交情,她有什麼?”王捕頭一看這麼大個案子,竟是沒有自己什麼事了,當即急得跳腳,堅決反對道。
他這麼橫加阻攔,倒是讓黃知縣有些糾結了。
一方面,他說得的確在理,王捕頭查案的本事雖然不怎麼樣,但是混日子比誰都行,這個任務本來就是爲了打草驚蛇的,派他過去也未嘗不可。
但是吧,沈素年的能力大家又有目共睹,而且這案子是她挑出來的,若是讓她半途摞手,她怕是不會輕易同意。
哎,這年頭,當個兩全其美的上司,真的難。
正當黃知縣左右為難之際,外頭的鳴冤鼓忽然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眾人都抬起眼,齊齊往門外看去,守門的一個官兵急忙走了進來,大喊道:“報!大人,有人擊鼓鳴冤!”
“準備升堂。”黃知縣揮了揮手,示意那官兵下去準備,卻忽然計上心來,對王捕頭和沈素年道,“這樣吧,現下有人擊鼓鳴冤,這個案子,你們來審查,誰先將這案子用最短的時間結案,那道觀的案子,就交給誰負責。”
王捕頭和沈素年對視一眼,目光碰撞中,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雷霆閃電,不約而同道:“憑聽大人吩咐。”
說罷,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地跟隨在黃大人身後,來到了公堂。
黃大人落座後,驚堂木一敲,一聲升堂,喊得那是擲地有聲,字正腔圓,氣勢十足。
隨著威武威武的聲音,擊鼓的人被帶了上來。
“堂下何人,所鳴何冤,所告何事?”黃知縣居高臨下地審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