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年看看陸宸慘不忍睹的頭上，神色有些彆扭，緩聲道:"算了，不吃了，這樹太滑了，要是摔倒就麻煩了。"

    陸宸隨手掏出巾帕，胡亂擦拭了一下頭上的柿子汁，然後又到水井邊打了水草草洗了洗，最後才甩著一把溼淋淋的頭髮道:"誰說我要爬樹了?"

    夏侯釗和沈素年聞言都有些好奇地將目光落在了陸宸了臉上。

    不能怪他們好奇，只因陸宸實在太有本事了，說不定，他還能表演一下隔空取物呢。

    然而，在夏侯釗和沈素年直勾勾的目光中，陸宸卻直接走到了屋簷下，從窗戶上頭取下來人家晾曬的一串柿子餅，直接取了一隻，咬在嘴裏，然後又給夏侯釗和沈素年遞了一隻，一邊咬著，一邊含糊不清道:"這不是有現成的嗎?柿子果沒有什麼好吃的，吃得滿嘴都是水，還容易肚子痛，不過這柿子餅就不一樣了，柿子餅軟糯香甜，還有一些韌勁，入口後，口感綿長，這纔是吃柿子的正確方式啊。"

    夏侯釗和沈素年也都將手上的柿子餅擦了擦，然後湊到唇邊咬了一口，這滋味正如陸宸所說的那樣，的確是入口綿長，軟糯香甜。

    "柿子吃多了，肚子痛?"沈素年卻又抓住了陸宸的話，抬起眼看了一下那密集的柿子樹，聯想到秋雲昨晚跟她所說的話，忽然道:"我還是想吃柿子。"

    既然沈素年想吃柿子，夏侯釗和陸宸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七手八腳地弄下來一大籃子的柿子，放開胃口，吃了個夠。

    然後，沈素年和夏侯釗就開始肚子痛了。

    陸宸敲響了秋雲嫂子的房門，神色焦急地站在門口。

    "公子，起得這麼早啊?有什麼事嗎?"秋雲嫂子趕緊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含羞帶怯地看了陸宸一眼，語氣溫柔地問道。

    "是這樣的，嫂子，我兩個朋友今早起來在你院中見柿子長得好，一時嘴饞，就多吃了些，現在說肚子痛得厲害，不知道嫂子這裏可有大夫，煩請嫂子幫忙請個大夫來瞧瞧。"陸宸焦急地說道。

    "吃柿子??那柿子最是寒涼，現在又剛下了雨，天氣寒冷，又沒有用早飯，空腹吃多了，肯定是肚子痛的，吃碗熱粥就好了，哪裏用得著請大夫啊，不要大驚小怪的。"秋雲嫂子習以為常地說道。

    "不行，他們痛得太厲害了，你們這村子有大夫嗎?如果嫂子不方便，麻煩指個路吧，我去請。"陸宸神色凝重地說道。

    "有是有的，哎，來者是客，我去請吧。"秋雲嫂子眼裏閃過一抹不耐，卻還是說道。

    "那就勞煩嫂子了。"陸宸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些碎銀，放在了秋雲嫂子的手心上。

    見了銀子，秋雲嫂子本來有些不悅的臉色頓時笑逐顏開，急忙道:"我馬上就去請祖婆婆來。"

    陸宸點了點頭，回身正好看見捂住肚子的夏侯釗和沈素年，三人眼神交匯一下，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瞭然。

    沒錯，沈素年想到昨晚秋雲說的話，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會一會這個祖婆婆的。

    過了一陣子，秋雲嫂子就領著一個穿著厚厚大氅的老婦人進來了，那大氅雖然很舊了，但是料子不錯，那位祖婆婆，沈素年剛開始以為是一個很年邁的人，但是見了面，卻發現這祖婆婆比自己想象中的年輕多了。

    她看起來，不過五十出頭，而且臉上的面板和氣色，十分的好。

    "祖婆婆，你看，就是這兩位貴客，在我這裏投宿的，一大早就起來吃柿子，把肚子吃痛了，你給瞧瞧。"秋雲嫂子扶著那祖婆婆進來，模樣十分的恭敬客氣，甚至還帶了一絲，惶恐。

    "好，我來看看。"那祖婆婆目光深沉地落在了沈素年和夏侯釗，陸宸三人的身上，目光帶著濃重的戒備。

    沈素年心裏頭咯噔一下，面上卻仍然保持著痛色，甚至捂著肚子輕輕哀嚎了一聲。

    那祖婆婆走上前，將手搭在了沈素年的脈搏上，沉吟了一下，這才緩聲道:"的確是寒涼入體了，我給你開一些溫氣和中的藥吃，不過我們這裏小地方比較偏僻，藥材不是很全。"

    沈素年爲了演戲逼真，剛纔也是真的吃了十來個柿子，這會兒是真的肚子痛，就連冷汗都痛出來了，點了點頭道:"好的，謝謝大夫。"

    "我也不算什麼大夫，就是跟我那死鬼丈夫學過一點而已，普通的頭痛發熱可以看看，若是疑難雜症，沉痾舊疾，我是無能為力的。"那祖婆婆一邊開啟了藥箱收拾藥，一邊說道，連藥方也不用開。

    "那個祖婆婆，這位公子也說肚子痛，不看看嗎?"秋雲嫂子看了夏侯找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睨了一眼祖婆婆，問道。

    "一個大男人，哪裏需要這麼金貴啊，不就是吃了幾隻柿子嘛，待會兒這藥煎好，問他幾口就是了，再吃一碗姜粥，便好了。"祖婆婆一邊挑著藥材，一邊冷聲敷衍道。

    說話間，她已經收拾好了藥材，一把用一張粗糙厚實的牛皮紙隨意裹好，扔到了桌面上，道:"拿去煎藥吧，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喝了就好了。"

    "秋雲，趕緊去給貴客煎藥。"秋雲嫂子一把將藥包塞到了秋雲的手上，沒好氣地命令道。

    秋雲接過了藥包，有些木納地抬起頭，大眼汪汪地看著祖婆婆，低聲問道:"呃，祖婆婆，你不是說分給那位大哥一碗嗎?這煎成一碗水，怎麼分啊?"

    廳中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中。秋雲嫂子眼看就要動手掐秋雲的耳朵。

    "一碗水，給她喝啊，剩下的藥渣再煎煎，給這位公子喝就行了。"那祖婆婆冷冷地睨了秋雲嫂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秋雲這才點了點頭，拎著藥包趕緊走了。

    祖婆婆睨了一眼秋雲的背影，神色有些嚴肅地落在秋雲嫂子的臉上，聲音淡漠道:"這秋雲大了，你作為嫂子，不要動不動就打她，她年紀了，想法子給她找個夫婿纔是正經。"

    陸宸一聽，趕緊睨了夏侯釗一眼，然後自然而然道:"哈，那個嫂子啊，我看秋雲這小姑娘挺勤快的，我這位兄弟，年有二十了，還沒有娶妻，若是嫂子不嫌棄，可以將秋雲嫁到我們那裏去。"

    夏侯釗一聽急眼了，不斷地給陸宸使著眼色。

    他想要開口，沈素年卻淡淡睨了他一眼是，示意他閉嘴。

    "啊，承蒙兩位貴客抬愛了，不過我們水月村有規矩，女子是不能外嫁的，只能招婿入贅。"那祖婆婆草草地掠了夏侯釗一眼，淡淡道，"我看這位貴客穿著不凡，想來應該是家境殷實的，看不上這小村子吧。"

    陸宸故作不知道，好奇道:"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真是聽所未聽，冒昧問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規矩呢?而且我看這村子裏頭姑娘多得很呢，為什麼不能嫁出去啊?"

    “公子看錯了，那些都是村裏頭的婦人了，不是姑娘家。”那祖婆婆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村裏頭的那人前些年去當兵，死了很多人，導致這村子裏頭的男人越來越少了，所以我才定了這麼一個規矩，也是爲了延續這水月村的血脈和香火啊。"

    這話咋一聽有理，但是深思之下，卻是漏洞百出的，這大規模的戰役早在十幾年前與齊疆一戰而已，這些年朝廷都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戰役了，所以哪怕去當兵，也是當一些城防兵，並不需要上戰場，怎麼可能傷亡那麼嚴重?

    夏侯釗沉吟了一下，開聲道:"這不能吧，打仗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你們村子裏頭上沙場的，大部分都沒有回來嗎?不會這麼慘吧?"

    他這話帶了一點開玩笑的成份，那祖婆婆臉上卻浮現出一絲壓抑來，緩聲道:"不是在沙場上死的，是回來之後才死的，那些男人一個個的，總是莫名得病死去，我們也報了案，請了京畿衙門的人來調查了，但是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京畿衙門說是水土問題，懷疑我們這個村子裏頭的水有髒東西，男人吃了會生病，但是女人卻無礙。"那祖婆婆說道。

    "這樣啊，京畿衙門是什麼時候來查案的?"夏侯釗又問道。

    "有好些年了，這些年我們村裏頭不知道報了多少次這樣的案子了，但是都沒有查出什麼來，後面我們再去報案，京畿衙門的人直接將我們趕出來的，這裏還有官府的文書呢。"那祖婆婆從懷中掏出一些發黃的文書，遞給了夏侯釗和陸宸看。

    夏侯釗和陸宸看完後，神色各異。

    這的確是京畿衙門的文書，上頭還有官印，做不得假。

    "那實在是太奇怪了，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聽見過如此駭人聽聞的水土問題。"夏侯釗搖了搖頭，嘆氣道，將文書還給了那祖婆婆。

    "此事我跟你們說了，還請你們千萬不要傳出去，若是這事兒傳出去了，怕是我們水月村再也找不到上門的女婿了，如此，我們水月村的血脈就徹底斷了。"祖婆婆收好了文書，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