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期間，姜老師利用一個晚上的時間組織了自我介紹和班幹部競選。

    那時新排的座位已經出來了，嚴思婷正好坐在李若黎後面。

    李若黎膽子小，假裝淡定地上臺自我介紹，想裝得幽默一點，於是說“我喜歡玩遊戲”。和嚴思婷對視了一下，嚴思婷看著她笑。

    這是她們兩個的秘密。

    那時小學畢業，李若黎在4399上“放縱”，偶然間接觸到了名為“皮卡堂”的社交遊戲。於是推薦給嚴思婷，兩人一起入坑，一直玩到高中。

    要說李若黎從出生到現在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情是什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花了兩千元在4399的遊戲上。”

    沉迷遊戲是什麼感覺？

    李若黎只知道，她心裏很明白自己沉迷了，但控制不住，不停地買充值卡。

    皮卡堂裡沒錢了，怎麼玩得下去。

    RMB在遊戲裡就意味著地位。在虛擬世界裏的快樂只需要花錢就可以買到。

    嚴思婷緊緊跟著李若黎的腳步，在同一個伺服器裡創造自己的家園。

    倆人種菜和花，養雞鴨豬羊牛兔，開傢俱店，辦拍賣會……熱情滿滿，收錢多多！

    初中階段除學習外，就是皮卡堂。

    有時週末，嚴思婷到李若黎家，倆人一人一臺筆記本面對面放著，同時登入。嚴思婷開一個拍賣會，李若黎就去當擡價的那個，還要抬的不露聲色合情合理。讓嚴思婷多賺一點。看著賺得盆滿缽滿的虛擬人物，兩人開心得像是自己真的口袋裏裝了那麼多錢一樣！

    李若黎從講臺上走回座位後，嚴思婷拍了一下她的後背。李若黎轉過頭，看到嚴思婷小聲對她說：“是皮卡堂嘛！”李若黎嘿嘿笑：“沒錯！”

    後來偶然聽到班上同學聊王者，提到：“現在誰還玩4399，那都是小學生玩的好嗎！”李若黎就慶幸自己沒有在講臺上說自己喜歡玩的遊戲是4399的皮卡堂……不然多丟人。

    但嚴思婷一點沒有表現出瞧不起4399的意思。一直玩，一直小額地充值。

    進入初三，李若黎一個月登入一次皮卡堂。可每次纔沒玩幾分鐘就有一種負罪感，於是玩得也不盡興。後來就半年一次，到高三……就不玩了，也沒時間玩了。

    初二時，李若黎登入，恰巧嚴思婷線上。李若黎於是點了訪問，到嚴思婷在的地方。一到就驚呆——一些充值了很多等級很高的大戶聚集的地方。嚇得李若黎立刻點了“回家”。

    然後去自家牧場裡撿雞蛋。

    撿著撿著，李若黎越來越難過。好像自己已經遠遠地落在了後面。明明是她把皮卡堂介紹給嚴思婷的，可現在她已經遠遠在她之上了。

    她安慰自己，這也沒什麼，反正自己對皮卡堂的熱情已經不似從前。

    可初三某一天，李若黎想看看好久沒見的皮卡堂，四處亂逛來著。在別人的房間裡，突然一個高階玩家過來，對著李若黎就一陣罵，情緒激動，用語刻薄且威脅。從語句間，李若黎知道，是嚴思婷跟她說了什麼。大致是說，李若黎對嚴思婷不好。

    這個陌生人，就在公共場合，對另一個從網友口中得知的“壞人”破口大罵。

    李若黎懵了。

    圍觀的玩家很多。

    李若黎在遊戲裡給嚴思婷發了郵件。問她怎麼回事。

    然後下線了。

    在遊戲裡被陌生人罵，還被那麼玩家看到。她還要不要混了。

    遊戲，就是一個小社會，玩家也要名譽的。

    再後來，李若黎平靜一點，重新開啟皮卡堂。看到嚴思婷的回覆。先發的一封是激動地抒發自己的憤怒，後發的一封是道歉，說自己沒想過她會在公共場合去罵李若黎。

    兩人的嫌隙，應該是在這裏被拉大了。

    李若黎知道，在嚴思婷眼裏，她和一個網友比起來，網友更值得她信任。

    可能，遊戲裡的事情只是一個導火線。一直以來，處在不同的交友圈裏，兩個人的差異越來越大。嚴思婷在市裏上的初中，到一中後認識的人特別多。她在的班有幾十個人上一中。而李若黎在的班，總共就幾個人考上了一中呢。

    遊戲是個幌子，不再熟絡纔是真相。

    嚴思婷有了新朋友，這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早就退居二線了。

    為什麼李若黎知道和兒時玩伴同班同寢會不自在？可能就是不太希望面對那時的尷尬吧。當兩人面對面，就不能逃避從前的問題了。

    可嚴思婷好像什麼都忘了。她看著她笑呢。

    或許她不想提起，李若黎想。

    那就不提了。

    自己和嚴思婷有多少次這樣選擇性地忘記呢？好像很多次了。小時候小打小鬧的次數多得都數不清。後來，我們說，忘了吧。

    於是真的從沒人再提起過。

    嚴思婷說，傷疤在那，不碰就不會痛。

    某一天有同學說，摩爾莊園下線了。

    摩爾莊園是李若黎接觸電腦的開始。

    小學三年級，嚴思婷到李若黎家，幫李若黎在4399摩爾莊園裡創了第一個號。密碼是李若黎的生日，嚴思婷設的。

    在4399的世界裏，有摩爾莊園，還有奧比島，小花仙，洛克王國……除了守著電視看喜羊羊與灰太狼外，在網上衝浪也很好玩。

    摩爾莊園後來一直在創新。開設肥肥館，可以養豬賺錢。再後來，李若黎每隔幾個月看一次，每次都覺得大變樣，漸漸地覺得不再熟悉然後就慢慢離開了。

    就像喜羊羊與灰太狼後來出了機甲版的羊……灰太狼的口頭禪沒有變，但不青青草原已經不再是那片青青草原了。

    記得開始玩的時候，雖然一切都很基礎，但足以滿足一個小學生的幻想。

    可沒有什麼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遊戲在迭代。玩家都被新遊戲吸走。

    摩爾莊園嚴重的通貨膨脹，一隻金錢豬可以賣到幾十萬。李若黎還記得開始時，幾千元就可以買一套大房子。勤奮種田就可以成為有房有車的富豪。

    那些編寫出摩爾莊園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創造的遊戲結束運營，他們是什麼感覺呢？

    摩爾莊園不見了。

    李若黎突然想到，皮卡堂終有一天也會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