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之後，黑色商務車來到了時間研究所門口的黃線外。這裏明明距離道路盡頭的那棟辦公樓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無人駕駛的車子卻自動停下了。

    黃線停車，這是交通法的鐵律，就和雙向道路中央的黃線不可跨越一樣，在自動駕駛系統當中屬於不可違逆的基本原則。即便是手動駕駛狀態下，系統也會反覆提醒駕駛員不要違規。

    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不明白時間研究所的大門黃線為何距離建築物那麼遠。

    這時候，一枚乒乓球大小的球形機器人閃著紅燈攔在車前方，對著黑色商務車進行一番掃描之後發出系統提示：“非本所車輛，非預約車輛，前方禁區，請立刻回頭！”

    為首的黑衣男子對我說道：“下車吧，我們的車子只能開到這裏，進不去了。”

    他倒是不怕我逃跑，反正“女媧”已經已經把自己給抵押了。相反的，他的臉上還露出期待的神情，期待中又帶著點惡毒，似乎是在等待某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下車，邁過黃線向裡走去。

    看著我邁過黃線，黑衣男子有些失望，但還是抬起手腕，撥通了中年人的號碼，“老闆，他進去了。看來是真的。”

    我沿著道路向着不遠處的一棟五層樓建築走去，頭頂上是巨大的莫比烏斯帶全息雕塑，雖然半透明沒有實體，依然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左手邊是一個優美的湖泊，清澈的湖水完全沒有汙染的痕跡，與不遠處那條因為藻類過度繁殖而色澤濃綠的小河截然不同。

    這時候，從那棟五層建築裡衝出一名身著黑西裝的小鬍子，他的身後跟著一名大肚腩胖子，兩人氣喘吁吁地向我跑來。如果不是他們的西服胸口帶有莫比烏斯帶標誌，我差點以為這些又是放高利貸的那一夥人。

    最關鍵的是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焦急中帶著一絲興奮，似乎對我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我的祖宗啊！你可算回來了！”走到近處時，大肚腩激動得只差要給我跪下了。“快，快跟我走！”

    “你們是誰？”我對這兩人似乎有點兒印象，但又完全記不起他們。

    “又失憶？”大肚腩一臉痛苦地看著我，“不管了，你先跟著我。我一路上慢慢講給你聽。”

    “我是今晚的實驗者對嗎？”我不在乎其他記憶，只想確認自己今晚能不能到手兩千萬。

    聽我這麼一問，大肚腩高興得只想舉杯慶祝，如果這裏有酒的話。“對！對！真高興你還能記得自己的身份！現在我們需要趕緊去醫務室進行最後一次體檢，為晚上的實驗做準備。你居然把實驗服給偷出來了！趕緊脫下來給我，我悄悄幫你送回去，別讓金教授知道。”

    我依言脫下氣密服，還瞄了一眼頭盔內襯裏的三條留言。不過這會兒我已經不再關心這個問題，腦子裏心心念唸的只有兩千萬救命錢。

    小鬍子則在一旁納悶地抓耳撓腮，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奇怪了，如果你能夠跑出去是因為昨晚的停電事故，那麼你剛纔進來是怎麼透過門禁的？”

    “你問我，我問誰？”我失憶，我有理，這問題本就不該由我來回答。

    小鬍子聞言把目光轉向大肚腩，“頭兒，您說呢？”

    大肚腩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人回來了就好，其他的以後再說！說到底都是你的失職，這筆賬咱們晚點再算！”

    小鬍子可憐巴巴地目送我倆走進大樓，不敢再跟過來。

    我跟在大肚腩身後穿過層層安檢，搭乘電梯來到地底，眼前的巨大空間雖然非常壯觀，但是相比於生命本身的震撼，這些其實都是微不足道的。

    大肚腩一路上向我做一些基本的介紹，“你既然還知道自己是實驗者就很好了。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失憶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基本上每次夢遊都會導致嚴重的失憶。”

    這倒是個新鮮事，夢遊之後不記得夢遊過程發生的事情我知道，但還沒聽說過夢遊會導致失憶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晚上我能不能參加實驗，能不能拿到那兩千萬。於是我像大肚腩諮詢，“你對今晚的實驗知道多少？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哦，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估計不記得了，我是研究所的安全主管，大家叫我CSO張。我只知道今晚的實驗會把你送回到一天之前，也就是今天的零點。”

    零點！這是個非常特殊的時間點，也是我在街頭醒來的時間點。我突然覺得兩者之前可能存在著某種聯絡，只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CSO張一路為我簡單地介紹了一些情況之後，我們很快來到了醫務室門口。進門之前，他對著我擠眉弄眼地說道：“裡面的美女是醫務室負責人，也是你的御用保姆，陳醫生。”

    醫務室的門向兩邊劃開，裡面果然坐著一位性感女郎，雖然長得確實很好看，但臉上的妝在我看來偏濃了一些，不畫素顏的“女媧”那麼自然清雅。

    CSO張並沒有進屋，而是站在門口衝她打了個招呼，“陳醫生，我把人交給你咯。你可要好生伺候著。”

    陳醫生白了他一眼，沒有搭話。等到CSO張走了之後，她才風情萬種地開口對我說道：“寶貝兒，今天是最後一次體檢咯。”

    這位陳醫生似乎和我有著超越工作的親密關係，對我搔首弄姿百般撩撥。

    可是很抱歉，我已經忘了她，心裏只有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女媧”，對眼前這位妖豔賤貨全無感覺。怪不得有人說“當你見識過美麗的靈魂，就不會再被肉體迷惑。”美麗的靈魂是永恆的，美麗的肉體只能維持短短十餘載，本身就不在一個層次。

    我本能地不想和她多說話，再加上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於是直接粗暴地催促道：“那就趕緊的。”

    我的冷淡倒也沒讓她太過傷心，只是驚訝地看我，“寶貝兒，你該不會又失憶了吧？”

    我知道這種事情瞞不過，只能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順便問了一句：“失憶應該不影響實驗吧？”

    “不影響的。乖，去床上躺好。”在得知我正處於失憶狀態時，陳醫生迅速恢復了冷靜，給我打了一針安眠針。

    本就已經非常疲累的我立刻昏昏睡去，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十點。

    才一睜眼，我就見到了CSO張向我提到過的白髮老人金教授，也就是這個研究所的唯一話事人。時間研究所前前後後投入的研發經費高達千億，我需要的兩千萬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實驗要開始了嗎？趕緊的！”我生怕錯過了12點這個門檻，導致“女媧”的醫療實驗同意書生效。

    金教授對我的積極配合非常滿意，連忙吩咐助手去做實驗準備，而他則親自領著我去往準備室。

    穿過走廊來到準備室裏，金教授示意我進透明的盥洗室裏進行排便和清洗。當著別人的麵處理個人衛生，這種事情本來我是非常排斥的，但是一想到命都快沒了，這種小節也就沒什麼了，於是一咬牙便進了盥洗室。

    金教授見此情形愣了好一會兒，他本打算讓盥洗室的玻璃霧化，免得我太過尷尬。眼下既然我都不反對，他也就不再多此一舉。

    一邊清洗，我心裏依然惦記著兩千萬的事情，連忙向金教授進行確認，“教授，我的兩千萬能不能現在就給？”

    “啊？這麼急？”金教授沒想到我居然在這種時候提起這種事情，不由得又楞了一下。

    “是的，很急。”我並不否認。

    金教授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害得我尷尬得背過身去，纔開口說道：“可以，你簽完實驗同意書，兩千萬立刻到賬。”

    現在的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距離“女媧”醫療實驗同意書生效時間只剩下一個多小時。我迫不及待地洗完澡，吹乾身子，穿上貼身衣服，從盥洗室裏衝了出來，“同意書呢？拿來我籤！你趕緊給我轉賬！”

    在我的催促下，金教授把桌子上早已準備好的紙質檔案遞了過來。我毫不猶豫地簽下名字，了卻一樁心願。

    “趕緊給我轉賬！”我再次催促道。

    “好，好，我這就安排。”金教授滿臉笑容地拿起同意書，走到一旁去，對著牆上的通話裝置安排轉賬事宜。

    等待他安排轉賬的時候，我百無聊賴地拿起桌上的玻璃頭盔，翻開內襯瞄了一眼，裡面的三條留言還在。二十幾個小時之前，我剛剛在街頭醒來，曾經研究過這三條留言，並且分析出一些結論。

    三條留言中的“破產者”和“實驗者”已經在我的身上得到了驗證，那麼第一條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又是在什麼樣的情境下在頭盔裡寫下這些留言？

    鬼使神差的，我覺得有必要在頭盔裡再寫點什麼。

    那麼我該寫什麼呢？

    早上CSO張曾經告訴我，今晚的實驗將讓我回到一天之前，那麼就寫“一天之前”好了。

    我悄悄在內襯裏寫下這四個字。

    剛剛把頭盔和簽字筆放下，金教授那邊也安排好了。“你的獎勵金已經到賬。走，咱們進實驗艙！”

    很好，那麼“女媧”應該平安無事了。至於我自己的安危，再說吧。

    午夜十二點，坐在實驗艙裡，時空扭曲，我分不清什麼是上下左右，分不清什麼是過去、現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