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高考接近的時候，陸海明還會坐著飛機去到地球的另一邊，陸海明不止一次和高曇直說起這件事，我要逃離這個家，逃離這個地球，逃離這個銀河系。

    高曇直每次都聽著這些話，又可憐又羨慕，趁陸海明的媽媽還沒有來的時候，高曇直就得先走，不然會害了陸海明。

    “說了多少次，不要和這些賤民在一起。”

    高曇直的腦海裏又出現這句話，這就是成長吧，一次一次的刺痛內心，卻無力反駁，就像是掉進了深淵，想要呼喊救命卻喊不出來，因為知道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高曇直隔著窗子，和陸海明對視了一眼，走上了第三個臺階，跟著音樂的躁動，腦袋慢慢的開始點頭。

    進了酒吧，紅黃藍綠的燈光很刺眼，花了很長的時間，高曇直終於找到醉醺醺的老馬克，臉頰紅紅的，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還帶著墨鏡，和平時那個油膩膩的老頭子比起來，今晚酷斃了。

    “來來，高曇直，你可算是到了，我剛纔還在說你呢，你就到了。”老馬克笑著說，嘴巴里冒出酒味，還打著飽嗝，讓高曇直有一點不適應。

    “怎麼樣，我今晚和之前的大叔比起來，以前和你說，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可是萬花叢中坐，千杯不會倒，你還不信？”

    高曇直咧嘴一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站在原地看著醉醺醺的老馬克，嘴巴勉強擠出幾個字：“嗯，酷呆死啦！”

    “喔，對了，給你介紹一下，你看，這兩位你熟悉吧。”老馬克指著沙發上面的兩人，一個是光頭，一個是獨眼。

    在老馬克推推嚷嚷的慫恿下，高曇直走到了光頭和獨眼的前面，在半圓形的沙發上坐下，和兩位對坐。心裏很不自然，因為自己還沒有處理好那輛舊的三菱車呢。

    “你好！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光頭最先說話。

    一時間，高曇直又感覺自己被騙了，那麼真切，幾個小時前，老馬克還對著這兩個人吐唾沫，幾個小時後，就和人家混熟了。難怪陸海明說，只要在酒桌上面殺父仇人都是可以稱兄道弟的。

    “坐下說話吧！”獨眼拿了一杯酒遞給高曇直道。

    高曇直接過酒杯喝了一口，這和馬尿一個味道，但是硬逼著自己嚥了下去。“嘖”的一聲，放下酒杯，使勁的搖晃著腦袋。

    高曇直感到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看，是陸海明發的訊息：高曇直，再過一個星期，我就要走了，我開了一個私人派對，寧安琪也來的喔。

    高曇直看完簡訊，寧安琪三個字好刺眼，比這燈光還要刺眼。

    “小兄弟，我們是外星人，今天來接你回家。”光頭對著高曇直的耳朵輕輕的說。

    高曇直聽完，眼睛放出光芒，他期待了那麼久，今天終於來接自己了。對著光頭說：“其實我有超能力，我也是外星人。”

    “哈哈，哈哈。”

    說完，光頭和高曇直都笑了起來。

    高曇直不知道爸爸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沒有親眼見到父親的遺體，只是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匣子。

    媽媽沒有讓開館，嘭，嘭，嘭…….兩根大釘子直接釘了下去。父親以前是在皮城市區的黑石公司做一個科研工作，具體是什麼工作，父親沒有告訴高曇直。

    大概是從五年前開始，父親開始生活不規律，每天嘴巴里都念叨著，太神奇了，高曇直，實在是太神奇了。高曇直不知道父親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看著《銀河》裡的主角路飛，第一次見到飛碟的時候，眼睛裏的光芒誇張得像是兩個手電筒。嘴巴里唸叨那句臺詞：

    “你們終於來接我回家了！”

    一次凌晨兩點的時候，高曇直聽到一樓的客廳有一些異常的響動，這段時間，父親一直說加班，以為是父親回來了，沒有在意。接著睡，第二天的時候，父親打電話說，今晚我不回家了。你自己隨便吃點東西。

    高曇直以為昨晚家裏面有小偷，開始到處檢查，沒有損失什麼東西，客廳明顯有人來過的痕跡，看著快要上學遲到，就沒有多想，去到了學校。

    “我想你也很想知道胡懷志博士為什麼從皮城來到上河鎮吧。”光頭說出了高曇直父親的名字。

    高曇直一臉驚訝，這不會是真的？父親來上河鎮之前確實發生太多奇怪的事情。其中最令高曇直影響深刻的是那天晚上之後，第二天發生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的時候，這種奇怪的響聲又發生了，高曇直下樓，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高曇直張大嘴巴，眼睛鼓出來一個雞蛋那麼大，正是父親，父親在一束綠光的照射下，面部扭曲猙獰，閉著眼睛，走路有些吃力，碰到了茶几，那束綠光一直跟著父親走動。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父親出門了，高曇直想要追上去，但是怎麼也追不上。

    一大早父親回來了，一邊收拾雜亂的傢俱，一邊指責高曇直這幾天在家咋搞這麼亂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爸爸的名字？”高曇直的手掌心開始出汗，面部表現出平靜的模樣，質疑的口氣顯得很稚嫩，讓人一聽就知道了他內心的現在很緊張。

    光頭把白色的襯衫衣釦解開，露出一個黑色的天使標誌，這是黑石公司的人特有的標誌。整體是一個向後仰著頭的天使，手裏有一把利劍，從半空中揮舞下來，好像是在行刑。

    “這個標誌你也見過吧！”光頭癟嘴一笑，皺巴巴的肉堆在嘴邊，高曇直感覺自己像一塊玻璃，從頭到尾被看穿。

    “這樣和你說吧，你的父親沒有死！”獨眼說，拿起酒杯和光頭碰了一下杯子，舉在半空中等著高曇直的杯子。

    高曇直拿起酒杯一口氣把剩下的啤酒全都喝完了。腦袋暈乎乎的，說話的音量也慢慢的在加大。這幾年的委屈一下全都涌現出來了，自己一直喜歡科幻小說，卻不得不離開學校在修車鋪做著髒兮兮的活。父親沒有死，這是開的什麼我那你著你全家的玩笑嗎。那個黑乎乎的匣子裝的難道是石頭不成？

    “很抱歉，當時沒有把你認出來，你臉上的油漬太多了，而且和五年前比起來也長大了不少。”光頭也一口乾了啤酒說。拿起啤酒瓶接著往高曇直的杯子裡倒滿酒，又讓服務員抬了一箱。

    往窗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和稀稀疏疏的燈光交織在一起，如果父親沒有死，他又去哪裏了，為什麼要用假死來騙自己。

    “這次使主讓我們來上河鎮，目的就是爲了找到胡懷志博士的兒子，也就是你，高曇直先生。”光頭很嚴肅的說。

    使主，高曇直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詞，父親也從來沒有提起過。看著酒杯裡的啤酒發起了呆。

    “高曇直，你很喜歡《銀河》，對吧！”光頭笑著說，看到高曇直有一絲疑惑的眼神，光頭暫時把話題扯開了。

    “不喜歡！”高曇直淡淡地說。

    光頭和獨眼對視了一眼，笑了笑。高曇直看著窗外，又看看旁邊爛醉的老馬克。也許再過二十年自己就會是那個樣子。或者比他好一點，自己會有一個妻子。

    這兩年的生活已經讓高曇直感到了恐懼，住在蒼蠅到處飛的地方，看著左鄰右舍爲了一個雞蛋吵上幾天不休，母親雖然說爲了小雪的學業讓自己離開了學校，到一個不見天日的修車鋪，老馬克每天罵自己很笨，說爲了自己好！

    看著啤酒的氣泡慢慢的變小，高曇直的臉倒映在了啤酒裡“生活到處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我該聽誰的？父親。”高曇直看著自己的倒影在心裏發問。

    高曇直拿出手機回覆了陸海明的訊息：我也去。

    不一會兒，陸海明回覆道：OK！附帶了一個高興的表情。

    高曇直拿起酒杯，“我敬你們吧！”光頭和獨眼突然摸不著頭腦了，拿起酒杯碰了一下。

    一口乾完了這一杯，高曇直說：“我要回去了，謝謝你們的款待！”說完，高曇直就站了起來。

    光頭抬頭看著高曇直道：“高曇直先生，你父親假死不是爲了騙你，而是我們，總有一天他回來找你的。我這裏有一個筆記本，經過你父親的特殊加密，我們只能看到空空的紙張。我想你應該可以看到這裏面有什麼。”

    光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筆記本，高曇直一看就知道是父親的，上面有兩個簡筆畫的人，一個是父親，一個是自己。

    高曇直接過筆記本，心裏無味倶雜，輕輕的說一句“謝謝！”

    “我想胡博士沒走之前應該是一個好父親，只不過他身上擔子太重了，如果是我，我也會去走的。”

    高曇直沒有理解光頭的話，離開了黑底殼酒吧，外面的空氣好多了，壓鬱的心情好了一些。

    順著國字大街一直往前，整整齊齊的路燈空無一人，偶爾有幾個喝醉的人在嘔吐，高曇直一邊走一邊默默的想著父親之前的笑容，好像是一個火爐，在冰冷的雪地裏，高曇直一個人無助的時候，父親總會笑著說：“男子漢，站起來，笑著走下去。”

    現在高曇直已經在這個寒風呼嘯，冰天雪地的空地裏走了兩年了，到處都是雪白一片，分不清方向，那個火爐還是沒有出現。不知不覺，兩行淚水早就劃過臉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