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一個猜測
戊戌帶著明弘從皇宮離開,一路走一路回憶著自己之前的路線。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戊戌他們之前下榻的客棧。
已成為廢墟的客棧周圍依舊沒有任何人,偶爾有人從窗戶處偷看,卻也不敢冒出頭來,就擔心自己會被盯上成為下一個。
“這裏怎麼這樣了?”明弘驚愕的看著被毀掉的客棧,戊戌看了一眼並未說話,而是仔細的開始回憶自己當時帶著上官琬逃跑的路線。
當時布諾已經徹底癲狂,他只能一邊跑一邊讓街上的百姓趕緊離開,而那時,他穿過了一個小巷,進入了另一條街。
戊戌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入口。他喊了明弘一聲,先一步走了過去。
穿過小巷,他來到了另一條街,很快,他又循著腦子裏的記憶往前,往前,最後停在了一個狹窄的街道口。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發現了一些褐色的血跡,已經幹了,甚至被人踩過,不怎麼明顯。
戊戌抬步就往裏面走,而越往裏,血腥味越重。他心頭一跳,腳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明弘不解,只能跟上去。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那個荒廢的院子,還未進門,就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戊戌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霍騎可能已經遭遇不測。可當他看到霍騎的屍體時,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居然死得如此慘烈。
身上的衣服能夠看得出躺在地上的那人就是他,可那張臉早已經扭曲,沒有了一個正常人的樣子。手腳完全陷入了泥土中,血液侵入泥土,將黃色的泥土染成了黑色。散發著濃濃的腥味。
不僅如此,他的四肢是扭曲的,埋在土裏的那些看不見,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但身上卻如同一張肉餅,攤在哪兒,噁心,又殘忍。
戊戌不忍的別開眼,明弘直接跑到一旁吐了起來。
忍下胃裏的翻滾,戊戌強迫自己用精神力一點點把泥土鬆開,露出了霍騎的整個身體,可即便如此,還是缺少了一些手指腳趾。
“道長,這個人是霍騎?”
明弘不願相信,他記得自己上次見到的霍騎是意氣風發的,沒有任何的估計,胸有城府,但並非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到底是誰如此恨他?死也要讓他受盡折磨才痛苦的死去?
戊戌點頭,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處。他似乎有些明白,霍騎為什麼拼死也要找到他們,找到上官琬,要她的血,為的就是完成那最後的儀式。
而那個儀式,可能纔是造成他現在這個結局的最重要的原因。
閉了閉眼,他用精神力把霍騎的身體拼湊起來,將那些斷掉的骨頭重新接在一起,又將扭曲的臉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這個時候,才能看出這個人的完整面貌,就是霍騎。
戊戌嘆息一聲,將屍體放進了儲物袋中,帶著明弘往回走。
整個過程中,戊戌沒有說一句話,一向嘰嘰喳喳的明弘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的神色莫名,不知道是覺得霍騎這個樣子很可憐,還是因為這麼一個人就這麼死了而覺得可惜。
踏進皇宮的那一刻,明弘突然開口,問:“道長,霍騎的事,您打算怎麼跟上官琬說?”
在他眼裏,上官琬纔剛剛跟霍騎成親,雖說她可能不是那麼願意,但之前他也聽說過上官琬和霍騎之間的感情。怎麼說都是自己喜歡過的人,看到霍騎落到這步田地,上官琬會怎麼想?加上她現在的皇位還是把她推上去的。
“如實相告。”
戊戌的話打斷了明弘所有的思考,他愣了一下道:“為何?上官琬要是接受不了怎麼辦?這個西梓還需要她呢!”
霍騎還是西門虛無時就已經成功的將皇家與明家分割開,兩者之間不會再有任何聯絡。且要是讓他來管整個西梓,他也是不樂意的。
戊戌聲音平靜,“她有資格,也有義務知道。”
爲了上官琬,有太多人犧牲,儘管這可能是他們自願,但他並不覺得上官琬能夠毫無芥蒂的去承受這一切。
“若是她不知道,或者你編造一個謊言,那麼你覺得這個謊言能夠持續多久?西梓又能等多久?魔族入侵在即,上官琬若是能在短時間內將西梓掌控住,到時候應對魔族,我們的勝算更大。若是掌控不住,霍騎遭受的這些,也就沒有任何必要了。白死了。”
最後一句,讓明弘愣了一瞬,頓時說不出話來。可他又覺得霍騎這樣做,其實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上官琬的想法,他或許是爲了讓上官琬纔會死,但上官琬又什麼時候告訴過他自己一定想活下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戊戌看了明弘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說:“我只會告訴他霍騎的死因,至於要怎麼做,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左右她的決定,不過我也希望,若是她選擇了不做這個女皇,明家能夠站出來。”
西梓偌大一個國家,上官琬若是放手了,就只有明家有那個資本和能力來接手。
明弘腳步一段,面色鄭重的說:“我明白。”
他是不喜歡皇家,也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的東西,可若是西梓真的無人,明家自然責無旁貸。
戊戌點點頭,沒在說話。
新皇登基的過程冗長又複雜,等上官琬從祭壇回來時,已是傍晚。
天邊餘暉染紅了雲彩,紅彤彤的十分好看,戊戌卻覺得很刺眼。
收回目光,他看著坐在凳子上面容呆滯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的上官琬,一言不發。
自他將霍騎的死告訴她後,她便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一句話不說,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不說話,那麼霍騎的遺體,你打算如何處理?”
儲物袋並不能延緩時間,只能充當一個儲藏東西的作用。霍騎的遺體放在裡面終究會腐爛,且他損傷的程度,只會腐爛得更快。
聞言,上官琬的眼珠轉了轉,又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戊戌說:“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戊戌只是跟她說了霍騎的死,並沒說是怎麼死的,被殺還是意外?
坐在一旁的明弘手頓時抓緊,卻始終一句話沒說。司馬煬看到他這幅樣子有些疑惑,蹙眉問:“怎麼了?”
明弘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司馬煬卻不信,自打明弘跟著戊戌回來後,整個人的狀態就有些不對,難不成還遇到了什麼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戊戌聞聲看了明弘一眼,又轉頭問上官琬。“你確定你想知道?”
語氣平淡,可仔細聽卻能發現,戊戌對霍騎的死因,似乎並不想說太多。
上官琬眼睛眨了眨,點頭:“我想,道長您說。”
“好。”戊戌將裝著霍騎遺體的儲物袋放在了桌上,說:“布諾殺的,我跟明弘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面容扭曲,手腳陷入了泥土中……”
戊戌看到上官琬的身子顫了一下,馬上停下來,“還要聽嗎?”
上官琬壓住心中的慌亂,重重的點頭,表示自己要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定要聽下去,因為就這一次,今後戊戌可能不會再提起霍騎的死,那她將永遠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做了什麼。
戊戌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換了一種說辭。
“他身上有毒發的痕跡,當時找到我們時就已經快不行了。布諾趕到時他應該已經失去了呼吸,所以布諾纔會如此憤怒的對待他的屍體。”
也就是變相的告訴上官琬,霍騎死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所以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他都感受不到。
上官琬聞言似乎卻並沒有相信,反而抬頭直勾勾的盯著戊戌。
“霍騎怎麼可能中毒?布諾那樣的人,若是人真的死了,他甚至看都不會看一眼,只有看著活人才會激起他施虐的yu望,道長,你是怕我接受不了?”
上官琬再怎麼蠢,也不會連布諾的性子都忘了。那個人睚眥必報,卻有自己的堅持,若是他恨的人真的死了,他頂多會去確認一下,並不會動那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方纔戊戌明明說了,霍騎的屍體面容扭曲,手腳都陷入了泥土,這樣殘忍的手法,只有布諾能夠做出來。
“道長,布諾那個人,我很清楚,所以,不用隱藏,我想知道全部。你們看到的,以及知道的全部!”
上官琬語氣堅定的說。
戊戌笑了,眼中帶著欣賞,從這一刻起,他似乎才徹底認同了上官琬這個人。
“你想知道,我便全部告訴你。”
“霍騎沒有中毒,從遺體上的痕跡來看,他是被布諾生生折磨致死。除了我方纔說的那些,他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被碾碎,衣衫上全是布諾的腳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你想知道我們看到的?”
戊戌頓了頓,並沒有等上官琬回答便說:“我們看到的,就是一攤肉餅。只有頭還是完整的。他的屍體上缺少了一些零件,我翻開了泥土才拼湊整齊,面貌我也把他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身體平湊完整,卻不能碰。若是你想安葬他,不如火葬。”
因為不能碰,所以即便放進了棺材,那也只有一灘肉泥。
上官琬閉著眼,半晌沒說一句話,屋子裏的氣氛很壓抑。沒有會在聽見這樣的事情後還能無所事事的說笑。即便是芙蓉和赤炎,在殺了這麼多人的情況下,聽到霍騎的事,還是會忍不住心寒。
布諾那個人,真的是讓人害怕。他讓人恐懼的不是他的修為有多高,而是他的手段極其殘忍,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出來的。哪怕是一個與他從未謀面的路人,只要他想,就能有千種辦法讓那人生不如死。
閉了閉眼,芙蓉突然有種不知道滄溟將布諾留在身邊是福是禍錯覺,但願布諾最後不要做出什麼對不起滄溟的事吧。
可芙蓉忘了,人總是在怕什麼就會來什麼。
“我知道了。”
許久,上官琬纔出聲說,她指著桌上的儲物袋,問:“在這裏麵?”
戊戌點頭。
上官琬輕笑道:“曾經是這麼體面一個人呢。”
話音剛落,她仰頭看著房梁,將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而後她又問戊戌:“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把皇位留給我嗎?”
戊戌垂眸,想到之前霍騎做的那些事,便道:“只是猜測。”
“什麼猜測?”
不知不覺中,上官琬整個人的氣質已經變了個樣子,硬要說的話,可能就是有了上位者的氣質。
“他之前在你身體裡下了子蠱,又將母蠱種在了自己身體裡,不過這對子母蠱同以往的不同,它能調換兩人的命運。”
戊戌想起自己曾經去過的那個村子,心中涌起一陣悲涼。
“用子母蠱的來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本就是逆天的行為。所以即便布諾沒有動手,霍騎也活不了多久。而他之所以給你下了蠱,便是不想你再遭受那些不必要的疾苦。不過我還有一個猜測就是,他可能是知道了什麼,比如你一定會死,且他沒有辦法挽救你的生命時,纔會採用這麼極端的手法來達成自己的願望。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了,還是有人故意給他傳輸了這樣的思想。就不能肯定了。”
一定會死?她為什麼會死?上官琬並不清楚,“可命運這種東西,也是能交換的?”
“可以。”戊戌點頭道:“西梓國的最南邊,靠近南玄的一個村落裡,哪裏居住著一個古老的族群,那裏麵的每個人都會養蠱。同時他們的大巫師也有預知未來的可能,這樣的蠱在他們那裏不算罕見。聽說霍騎曾經離開過京都,可能就是去了那個地方。”
“這樣說來,霍騎其實早就已經算計了好今天的一切?”赤炎突然覺得霍騎這人的城府果然極深。
點頭,戊戌道:“不過最新的計劃,可能是在青綾出現後。青綾的出現讓他的計劃有了改變,但最終的結局還是一樣。”
上官琬皺眉,道:“可我在他離開京都前,與他並沒有什麼感情。若是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會有今日,又為何還要於我靠近?”
“逆天改命,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在此之前他可能也嘗試過避開你,可事實證明,他拗不過天道。”
戊戌笑道:“畢竟,要是他有那個能力避開,又怎麼混落到這個下場?”
上官琬也猛地想起,在霍騎回到京都後,那個人看到自己總是會下意識的逃避,對著她就是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模樣,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她也忘了,許是某一天霍騎穿了一件她喜歡顏色的衣服,心動了,就阻止不了了。
可她確確實實是恨過霍騎,認為他跟西門寶是一起的,害了她的父母,曾經她也想讓霍騎碎屍萬段,如今有人幫她動手了,她卻沒有感到半點開心。
“呼!我知道了。”上官琬笑著拿起儲物袋,往外面走去。
“道長,多謝。”
謝謝你幫我把霍騎帶回來,現在,我要帶著他去安葬了。
最後,上官琬聽了戊戌的建議,把霍騎的身體火化,不過火化後的骨灰,卻被她放進了儲物袋,隨身攜帶。
看到這一幕,司馬煬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不管是一開始,還是現在,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上官琬不屬於他,從來都不屬於他。
“嗤,喜歡就去追,在這裏唉聲嘆氣做什麼?”芙蓉看著司馬煬嘆氣的模樣,不屑道:“若是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敢去爭取,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司馬煬聞言挑眉一笑,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也不是沒了喜歡的人,人生就沒了意義。雪鬱,你還小,不懂,這世上爲了愛情而活的人,其實屈指可數。”
西門寶再喜歡自己的皇后,後宮也有無數佳麗,孩子雖然只有小皇帝一個,但又有多少是因為他的刻意纔沒有留下的呢?
“我很羨慕霍騎,即便是死了,也能永遠的活在琬兒心中。但如果換成是我,我做不到那個地步。”
芙蓉笑,“不過是愛得不夠深,說這些有什麼用?”
司馬煬轉頭看她,“所以你還很清楚?”
芙蓉張了張嘴,並沒有回答,她總不能說自己愛得是滄溟。
見她不說話,司馬煬又說:“其實愛得再深,除非殉情,否則再深的愛也會被時間沖淡。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沒有什麼能夠比時間更容易讓人痊癒的了。”
芙蓉並不贊同司馬煬的看法,她認為,愛一個人就是所有,如同她愛滄溟。即便萬年過去,那個人從未有過跟她在一起的念頭,但她也會覺得開心,只要跟在他身邊就會很開心。
……
竺青綾知道上官琬成為西梓的女皇時,她這裏還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朔月,不對,是披著朔月的皮的滄溟,找到了她。
“您不是在上位麵?”
看到朔月,竺青綾驚訝有之,疑惑有之,奇怪有之,卻獨獨沒有欣喜。
滄溟見狀一笑,說:“想你了,便下來看看你。”
只一句話,竺青綾就知道眼前這人不是朔月了。想她這種話,朔月從來不會說。跟在朔月身邊十幾年,每次朔月外出回來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回來看看你死沒死。”
是的,沒錯,就是這樣的。朔月就是這樣將她帶大的。所以一個從來都不會好好說話的人突然說他想你了,呵呵,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有,這身上的魔氣濃郁成這個樣子,是擔心她看不出來?
不過竺青綾並打算戳穿,滄溟既然想扮,那就陪他扮到底好了。
“是嗎?那我師孃呢?當初你把人帶上去這次怎麼不帶下來?”
滄溟嘴角掛著微笑,朔月清雋的臉上帶了一絲邪氣,卻沒有半點違和感。
“帶下來做什麼,不多時我便要回去了。只是想過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總不能滄溟還沒出來你就沒了,那多對不起我這麼多年的教導?”
竺青綾笑了,這個樣子的倒還有了朔月的感覺。不過,已經晚了。
“那不可能,當初你留下的那些東西可足夠我應付魔族的那些嘍囉了。至於滄溟嘛,人都還沒出來的,不急。”
“如此我便放心了。”滄溟似嘆了口氣,說:“其實說起來,還是我對不住你,當初若不是我,你大可不必遭受這些事情。”
竺青綾不知道滄溟這次出來是想做什麼,不過看他這個樣子,似乎並不打算打架?
眼珠一轉,她問:“當初不是青帝把我交到你手裏的?不過老頭,你現在這樣大喇喇的出來晃,要是滄溟知道了怎麼辦?你不是他的御用身體?”
御用身體,滄溟嘴角抽了抽,“什麼御用身體,你聽誰說的。”
“啊!自然是聽你說的,不過你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正常。”竺青綾裝作無意的問:“不過你之前知不知道,一直跟在我身邊的,是青帝還是他的分身?”
“自然是分身。”滄溟毫不猶豫的說道:“青帝一直沉睡到你來到洪荒大陸不久,才徹底清醒。之前留在上位麵的那個,就是他的分身。”
雖然早就肯定了東方熠的身份,可真的聽到人這麼說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些可笑呢。
愛上了一個分身,這世上也就她竺青綾獨一家了。且那個分身現在說不定已經被本體融合了。
滄溟發現她臉色不太對,猶豫了一下問:“怎麼了?”說著又環顧視四周,挑眉道:“東方熠居然沒有陪在你身邊。”
竺青綾心裏暗笑,這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真的好玩。
面上卻有些幽怨,“別說不陪了,只怕今後要見到他也是難上加難咯!青帝已經將分身給融合了。”
融合?滄溟眯了下眼,覺得這一趟來得也不算是毫無收穫?起碼知道了青帝跟分身融合的事實。
這樣的話,青帝的修為不是大漲了?
想想還是有些不爽呢,作為死對頭,看到自己的對手實力增長了這麼多,他是不是也要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