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絳珠峰。

    巨響打破了逼仄的地道，冰透的暗河之水衝入狹窄的所在。

    悟生抓住杜灼桃跳進缽裡，連翹見狀翻手成訣，菩提蛛的鱗甲覆蓋在身前，噴射出絲絲縷縷的蛛網，將那缽攏住向上猛得提起。

    悟生從缽中伸出雙手去撕蛛網，深水之中蛛網飄散如同白髮，纏繞在手指上，越發的掙脫不開。

    “不自量力。”連翹心道，八條長足在水中一劃，徑自衝出水面。

    陶缽被蛛網拋起，菩提珠之足尖銳的前端猛然將其刺破，碎裂聲中陶片紛紛在水面上砸出漣漪，悟生和杜灼桃也被迫暴露在陰冷之中。

    連翹的眼睛在夜裏放射出瑩綠的光，她靜默地看了一眼杜灼桃，又將視線轉向悟生。

    “叛徒。”連翹立起尖錐般的足。

    悟生頓時好似被抽去了魂魄般，動彈不得。

    並不是嚇住，也沒有喪失氣力。

    彷彿是什麼東西，迎頭蓋臉地將他按在了原地。

    那懸浮在空中的巨蛛影子籠罩了他，無形的壓力讓人震顫，頭顱中混沌一片。

    閃光……不，眼前逼近的那是、尖刺——

    “悟生！”

    他的身體被猛地撞開，意識終於清醒，杜灼桃不知何時衝到他的面前，上空刺來的妖蛛足定定懸在她的前方，唯有一寸之隔。

    竟然沒有刺中她！

    上空連翹也察覺不對，又狠狠將足朝她釘了幾分，仍是在杜灼桃面前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

    連翹再三分辨，並沒有什麼看不見的屏障替她阻擋，背後也沒有援兵設下陣法、或有什麼法器牽引。

    僅僅是……菩提蛛自己不想動了。

    連翹想起些後怕的事，忙要撤退，可收足也收不回，就這般懸在半空，從艱難的掙扎逐漸化為劇烈的顫抖。

    “該死。”連翹意欲將菩提蛛歸攏，仍舊無能為力。

    好像就在一瞬間，攻守之勢已變。

    這是君上必保的客人，就算她鬧事也殺不得，可現在就算想要刺傷她讓她暫時失去行動能力都做不到！

    連翹有些慌了。

    不該沒有請示過君上擅自出來阻攔他們的，不該輕敵隻身前來……不該……

    沒有退路了！

    杜灼桃瞑目頂住，滿頭滿臉都是暗河的水，冷得她發抖。

    “你怎麼做到的？！”悟生震驚。

    “天生的。”杜灼桃喘了口氣。

    她剎那開眼，雙目直指上方。連翹周身盤附的菩提蛛好似剎那被怪力擊中，拖著連翹撞上洞中石壁。

    這狠狠一撞把連翹撞得頭昏腦漲，可法相菩提蛛瘋了似的一再重複著痛擊。

    “停下！停下！”連翹試圖重新掌控法相菩提蛛的控制，卻只是徒勞。

    停不下的。

    血從眼前滴落，連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只能微微看到一點影子。

    自己面對的，可是天下卓絕的馭獸真仙！

    杜灼桃集中精神剋制著菩提蛛劇烈的反抗。

    她沒想到被自己控制住了的妖還能做出如此強烈的反應，分明與人相生的妖不會再那麼野性難馴，除非……

    除非祂自己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宿主？

    杜灼桃不可思議地望著紛亂掙扎的蛛足。

    馴服，除非是自己這般能夠直接與妖物共情的馭獸師，否則都會是用強迫的手段得來。

    更何況是受到過仙門供養，如此強大的法相菩提蛛。

    那個女人分明年紀比自己還小，資質也平平無奇，為何能被法相菩提蛛選中共生？！

    “停！”連翹朝杜灼桃吼道，“別讓祂撞了！”

    杜灼桃震驚地搖頭。

    不是自己讓菩提蛛撞的，自己只是在用神識強迫祂離開那個身體，回到原型。

    祂不願意走，才撞得這麼狠，好像不死不休一般，瘋狂抗拒著。

    連翹挺住撞擊帶來的痛苦，顫抖著揮出金如意打向杜灼桃，悟生踏著缽躍出水面，推了一掌打飛金如意。

    “停下來……”連翹喃喃，“別撞了，多疼啊，快離開我……”

    菩提蛛扭動的四對長足忽然再次收攏起來，像八條手臂緊緊抱住連翹。

    祂扔在撞著那山壁，崩落的石塊下雨般打在菩提蛛的妖身上，祂懷裏的連翹卻沒再遭受衝擊。

    “杜灼桃！”連翹突然大喊，“你有沒有能耐啊！能不能痛快點！”

    杜灼桃被她喊愣了。

    異樣的感受從菩提蛛的神識中傳來，彷彿眼前出現了無數緊閉的牢籠，血腥的鬥妖窟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幼女被從高處丟了進去，摔下來就吐了血，幾乎當場斷氣。

    可她眼珠子還在動，很緩慢地一輪又一輪。

    窟中從上到下密集地坐著看客們，他們歡呼雀躍，高喊著全副武裝的仙家名號。

    杜灼桃的視野異常寬廣，彷彿無數隻眼睛可以看到四面八方。她恍然，原來自己此刻，已進入了法相菩提蛛的識海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