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籠罩的小院被魔氣侵蝕成深坑。

    何容與周身的靈氣驅散出一片淨土，明如玉同他殺了幾回都難以造成傷害，便停下來盯著他背後。杜遠亭攥緊朔風警惕，恍然發現他看的是慕修顏。

    “恩公，小明少主這關我今日定是過不去了。”慕修顏忙裝起了悲情。

    “不要怕。”何容與將劍橫在前方護住他。

    慕修顏哽咽：“恩公對我仁至義盡，阿慕不求苟活。只還有一事，要讓恩公知曉……”

    “少噁心人！”明如玉打斷他的裝腔。

    慕修顏咽口唾沫潤喉，突然問道：“長生崖一戰，單絃放水了吧？小明少主。”

    明如玉瞬間一怔，何容與也緊了眉頭。

    “畢竟主尊的魔體多麼厲害，你我早年都見識過。”慕修顏跟變了張臉似的，危言聳聽著，“蔣蘭宮怕是沒那個能耐將單絃一劍貫心！百萬鬼軍的威力竟然都只用在其他仙門頭上，而對蔣蘭宮他卻隻身迎戰，是不是過於草率？他故意要敗給蔣蘭宮，究竟居心何在！”

    滿口不著邊際的推論，卻能命中事實。

    拼拼湊湊的線索，旁人就算敢猜也不敢確認，偏偏慕修顏對八竿子沒有一撇的事情也能厚著臉皮說得信誓旦旦。

    如是便危險至極。

    明如玉揮鐗刺去，何容與推開慕修顏攔在前方。

    “明公子，他說的你可要反駁？”何容與問道。

    “仙魔合道天下歸心，蔣殿必須留在天君之位上！”明如玉傳音向他，雙鐗交叉十字，扛住修遠劍，“你要的法理民生，若無無盡洞天主持大局，八州只會再度陷入混亂！”

    清音入耳，何容與訝異中迅速鎮定。

    “仙魔合道一事可當真？”他傳音回問。

    “仙魔本都自人而來，仙門對魔道的偏見該有個了結了。”明如玉心音答話，甩開雙鐗與他彈出距離，“這場千百年的對抗我願以魔道的犧牲兼併來平息，破除舊俗纔可立新法。何容與，勸你識相。”

    何容與恍然：“你是……”

    明如玉不再應聲。

    “明公子，我如今不將魔道視作洪水猛獸。”何容與道，“可最初讓我有所轉念的人，是慕容。”

    “此人是個威脅。”明如玉眼神不屑地一瞥他身後。

    “有他無他，懷赦天君的決意想必照做不誤，請問何來威脅？”何容與立劍在前，“若慕容的‘證言’會威脅到懷赦天君的統治，那並不錯在舉證，而是懷赦天君行徑於萬衆所不容。明公子的託付，想必給了錯的人。”

    他切去魔瘴，繼續對明如玉傳音：“長生崖一戰死難無數，如有蹊蹺，必定紙包不住火。我會助無盡洞天穩定八州局勢，然而欺瞞真相者，不可能永遠高枕無憂。”

    聽他說罷，明如玉的眼睛裏一閃赤紅。

    ……

    杜縈迴那方跟著沈賜下行，仍瞧不出乾坤。

    “杜公如今毒體恢復，可還抗毒？”沈賜忽然問道。

    “應該抗，怎的？”杜縈迴看不清他面紗下的臉。

    沈賜不解釋，就手往草叢裏扔下一個煙餅，眨眼間周圍已是瘴氣沖天。

    杜縈迴嗆得想打噴嚏，捏住鼻樑忍了下去。

    “杜公。”沈賜指向瘴氣中，用他敏銳的靈識附著了杜縈迴的視線，杜縈迴瞬間便看出了其中一處奇異的渦流。

    “那是老何的域？”杜縈迴驚訝。

    忽然那股渦流從他視野消失了，眼前又是朦朦沒有邊界的瘴氣，杜縈迴察覺是沈賜撤回了靈識，回頭找不到人影。

    “雙向夾擊。”杜縈迴猜到些許門道，正好已經得知方位，索性發動離合劍氣直貫前方煙瘴。

    域中數人浸入魔霧，對外界變化並未注意。劍氣襲來之際何容與率先發覺，頃刻斷開明如玉的進攻，從魔霧中戳出劍來。

    那一瞬若刺破明鏡，域的邊界消散，暗沉沉濁氣都在霜刃下澄澈，迎面殺來的離合斷刃正與修遠劍尖針鋒相對，在二者之間爆射出冰裂般的靈紋。

    看清楚杜縈迴，慕修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杜縈迴當場朝他念出骨甲咒訣：“天保定爾、以莫不興！”

    幾人皆驚愕，慕修顏瞬時倒吸一口冷氣，做痛苦狀擰住自己的衣襟。

    “阿慕！”何容與轉身去扶。

    忽然慕修顏鬆懈下來，朝他攤了攤手。

    何容與：“沒事？”

    杜縈迴：“？！”

    難不成口訣是假的？

    “哈哈、啊哈……”慕修顏一場虛驚，“魔體沒金丹，業力催不動骨甲咒訣，杜岸你失算了哈哈哈哈哈……”

    霎時笛音清冽響徹，如鎖鏈絞住了脖頸。

    慕修顏笑聲戛然而止，冷汗驟起。

    “沈賜。”明如玉扭頭尋音。

    茫茫白霧中只聞笛音不見人影，朔風劍上卻已經擦碰出火花。杜遠亭瞥向倒刃，彷彿有無形的長鏈勾連在周圍。

    後頸上的甲片突然絞緊，無數細絲攪入骨節，劇痛真實降臨。

    慕修顏渾身血如雨下，喉嚨哽住無法呼吸。何容與匆忙再次開啟域隔斷他遭受的攻擊，然而笛音早已包圍他們，領域無法順利升起。

    “恩公、杜主君！”慕修顏嘶啞叫道，忙將懷中一個東西扔給杜遠亭。

    杜縈迴還以為他那一聲喊的自己，跟著便看過去，卻見杜遠亭接住了個陶罐。

    “有緣再見。”慕修顏掐印在手。

    他說著，突然揮臂照腦門扣下靈力狠狠一擊，將自己拍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