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軍威浩蕩再度揮師
玉蜀交界河谷地。
杜遠亭徹夜未回營帳,獨自在岸旁靜坐到了破曉。碧空之上,日正東出,月未西落。同輝之景卻像一人追隨而來,另一人作別而去,雖有短暫的相見,卻永遠兩不相遇。
幻覺隨著月落而去,那隻按在漆黑劍脊上的小手散入日光,像寒冬臘月裡來不及化成水便憑空消逝的冰霜。
那位懷赦天君收下了巢禾察乾的人頭,竟沉住了氣沒有當夜攻來。
不知他見了堆積成山的屍體,會不會想到那時年荊州城淪為血海,也是因他而起。
杜遠亭算不到蔣蘭宮會作何反應,但他自己確在那一刻再次體會了記憶中的片段。
那時荊州城門大開,他不但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的得勝快慰,反而直覺城中異樣。
杜遠亭對那個人素來有著敏銳的嗅覺,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對方的去向,並對此早就習以為常。杜縈迴和人爭執著在城樓上見過蔣蘭宮的時候,他已經獨自踏上相反的方向。
海市蜃樓法術不易察覺,但若留意去找,卻也不難。朔風劍斬破幻影,杜遠亭的直覺再次得到了驗證。
眼前的院落中只有一條拖拉帶血的足跡。
杜遠亭順著走上去,屏住呼吸,撞開了獨院中緊閉的房門。
他心裏有什麼隨著門扉撞掉了,摔碎在地上。
原本平靜的荊州城被陰雲籠罩,杜縈迴率先落劍殺降之後,旁邊的杜遠亭突然間跟著動手。朔風劍在腥風中舞蹈,倒刃於哀嚎發出之前割斷咽喉,滿城人命淪為魚肉。
他沒有差別地一路穿城殺過去,殺到眼裏充血,再也看不到紅以外的顏色。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
那時日,杜遠亭渾身漿血凝成黑漆,他站在東城門,向西望著大道,霞與血編織成綿延無盡的錦緞。
他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坍毀的城牆、散落在血泊中的屍首,依稀零碎在眼前。
像破鏡無法重圓。
那段回憶已經遠去,中途無數次的反轉與求解,也在如今兵戈相見之下失去了意義。
日光照不進杜遠亭深陷的眼眶,他背對初升旭日,影子在面前拉長。
他傳音全營,河谷駐地迅速活動起來。
王遠道也整夜未眠,剛接到傳音便現身行禮道:“師兄,走吧!”
杜遠亭點了一下頭。
……
那場慘烈的屠殺過後,遼肅宗稍退至河谷地休息了幾個時辰,即在隔日凌晨,再度揮師南進。
如此迅猛的速度,讓彙集來前線填補玉山督空位的軍隊圍堵不及。
風中的血腥尚未飄散,一場大戰又要打響。
首陵、蜀川兩軍在南向攔截,早早在山間設定羅網,督院數十萬兵力,一層層包圍推進。
面對前方鋪天蓋地的敵軍,杜灼桃率妖獸一改此前衝鋒的編排,潛伏在山背後等待開路。聽聞人俑和響骨盅如爬蟲般涌來的聲響,她俯身貼著耳朵安撫坐騎,彙集靈力在山中張開同心印,格擋逼近的敵人。
王遠道帶全部師門弟子御劍在天,現身瞬時已將巨弓拉滿,以長矛為矢,數箭併發如流星颯沓直逼敵陣。訓練有素的督院修士迴避與防禦並行,前導一軍後退,左右各部上前夾擊,將遼肅宗引入包圍。
一時山嶽震撼,雲海滔滔。天際傳來的巨響猶如龍怒,眨眼間劍氣劈山而來,朔風攜雲帶電將山脈攔腰斬斷,巨大的劍溝分山成谷。
杜遠亭的青金袍在雷雲中烈烈飄揚,成為指引遼肅宗的旌旗。
他眉目間唯有平靜冷漠,視敵軍為螻蟻。
陣中並未出現那個人的身影。
劍訣在心,杜遠亭瞑目再度引入雲間。於無跡可尋之處,一次接一次不知疲倦沒有停歇地釋放功法,鞭笞著敵陣。
……
響動直傳到數十里開外的郡督院院址,每一擊都連帶著整間樓閣劇烈晃動。
又是一震,蔣蘭宮手中的瓷杯砰然碎裂。
一旁的郡督下屬早已坐不住了,急忙起身給他遞帕子,蔣蘭宮拋掉碎片,抬手拒絕。
“君上,這杜驛怕不是要剷平蜀川的群山!”屬下可沒辦法像他一樣鎮定,“再讓他這麼打下去,城裏的房子都要晃塌了!”
“早就通知州界各郡疏散安置百姓,你以為是幹什麼的?”蔣蘭宮瞥向他。
“疏散是疏散了……可……”屬下看看他的臉色不敢再說,“是,君上未雨綢繆,房子可以再建,還是人命最重要。”
蔣蘭宮不再言語,低頭看著地上潑散的茶水。
“上來就放殺招……以為我會讓人白白等在那裏給你殺?”蔣蘭宮心道,“等拖到耗光餘力,你最遠能打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