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憶錯會意自知不明
再次握住朔風劍,陳遠亭心緒猶如雜亂線團,捋不順解不開。
“為何點我?”他問著對面那人。
“修為、資歷、心性,哪一處不值得被點中?”蔣蘭宮反問,“若拘泥於一個名分,錯失人才,那便是愚昧不堪。”
陳遠亭仍舊不能相信:“遼肅宗不缺我一個。”
“遠亭兄若實在不願去,就請擲劍表態。我定不強求。”
陳遠亭直直盯著他,蔣蘭宮絲毫不懼。
擲劍?
陳遠亭回想那一間間掃了無數遍的院落。恍惚間他手中不是劍而是掃帚,天上同時飄落著樹葉和雪花。
他望向窗稜,望向角門、迴廊,空無一人。
習以為常的畫面中,彷彿缺了什麼。
對了,那個人要隨軍南下,不會再“偶然”出現。
他猛然收斂搜尋的目光,回到現實中來。
蔣蘭宮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陳遠亭卻沒有耐心了。
朔風劍刃向前一擲,蔣蘭宮驚愕,卻見那刺向自己的劍旋即轉頭,向上挑去——對方沒有將劍擲在地上,而是拋懸在空中。
蔣蘭宮釋然一笑。
陳遠亭收劍,垂目看著黑亮的劍刃。
想去,僅此理由就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
烽火狼煙起,血雨腥風濃,八州大亂。
遼肅宗走首陵剷除道化天宮,過玉山斗勝八百盟,出其不意殺入蜀川佔據天險,威震天下。
陳遠亭一路奉命開道,屢建奇功,實力證明了他在遼肅宗裡不可或缺的地位。尤其於廓落河岸身負重任,陳遠亭神勇無敵,一舉成事,助遼肅宗攻破蜀川大門。
封賞大典之中,陳遠亭蒙恩重歸內門身份。
蔣蘭宮身為軍師祭酒,即時揮毫一紙上疏,請主君賜姓。
杜縈迴遲疑片刻,當著眾人面點了頭。
正在所有人以為被賜姓的會是蔣蘭宮時,杜縈迴卻念出了陳遠亭的名字。
剛從戰場收工回來的陳遠亭懵著被人推到了臺前。
他俯首跪地,領下了自己做為“杜遠亭”的後半生。
重新抬頭的一刻,他看到了高臺上與杜縈迴站在一起的蔣蘭宮。
對方笑靨依舊,目光卻始終凝注在身邊主君的身上,一次都沒有朝臺下看來。
那雙長媚眼裏,根本沒有一個叫“杜遠亭”的人。
......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夕陽西照,朔風劍上爆出駭人電火,怒意指向山口處飄逸的紅衣背影。
對方並未被身後威脅般的話音嚇住,反而平靜地向他看來。
“我需要什麼目的?”蔣蘭宮反問。
“為何賜姓給我?”杜遠亭厲聲。
心裏壓抑住的東西驟然像潮水一般翻涌而出,他這麼多年沒有說過的話,所有懷疑和迷茫全都集中在一起爆發出來。
蔣蘭宮回答了他:“你值得。”
“之前又是為什麼?!”杜遠亭提著劍朝他逼近,“為何一次次幫我?我不是首席,也不是內門子弟,會不會成事也是未知數,你怎會知道我有今天?!”
蔣蘭宮垂目想了想,道:“給人指一條路,又何需什麼理由?”
杜遠亭越發迷惑不解。
“不信你沒有目的。”他保持著距離停步,“你肯定有目的!”
蔣蘭宮對他突然的態度爆發並不訝異,轉過身來問道:“那遠亭兄認為,我有什麼目的?”
杜遠亭突然間如鯁在喉。
“難道你覺得,我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圖?”蔣蘭宮問著走向他。
杜遠亭眼角縮緊。
“噁心。”他低聲罵道。
蔣蘭宮微笑:“遠亭兄想到哪裏去了,我只是欣賞你的才能,想早早為遼肅宗籠絡住而已。”
杜遠亭面色鐵青。
蔣蘭宮迎向他眼中兇光:“不必擔心,我這人雖喜歡多個朋友多條路,卻也不強求別人領情。遠亭兄曾經是怎麼對我的,今後還可以保持原樣。我對你,和對別人沒有什麼不同。”
聽罷杜遠亭心裏的油鹽醬醋一時全部打翻,難解的滋味嗆得他無法呼吸。
怎會沒有?從來都沒有,一開始就沒有?
他盯著蔣蘭宮,對方正抬起手貼向眼角,指尖勾開碎髮,長媚眼中目光冷靜而疏離。
為什麼……
他手指鬆了鬆,忽然對方一聲輕嘆,他差點伸出去的手又緊緊攥住了劍柄。
蔣蘭宮嘆道:“遠亭兄一向厭惡我,我心裏明白。待魔道這邊交涉完畢,我將前去荊州開路。往後,遠亭兄便可不見不煩。”
杜遠亭愣然。
蔣蘭宮袖手擦過他身側走去,衣袂燃燒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