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壩郡督的小樓慘遭蹂.躪，樑上“咯吱咯吱”落下木屑。

    蔣蘭宮拂衣起身，其他屬下急忙跟著往外走。一行人剛站在院子裡，那小樓就再也撐不住，一震垮了下來。

    “君上！”連翹踏著金如意落地。

    “準備好了就走吧。”蔣蘭宮對她道。

    旁邊人都吃了一驚，有人忙上前勸：“君上！現在前線還撐得住，您大可不必親自出戰！”

    蔣蘭宮並不理會，撐傘向身側一甩，起風御傘騰空。

    這些下屬裡沒人見他親自打過這種硬仗，怎能放心讓他去。底下人跟著御劍上來，急道：“請君上留守幕後、必要時撤回無盡洞天！”

    看著下屬們火急火燎，蔣蘭宮卻異乎尋常地鎮定。

    “覺得本尊輸定了？”他問道。

    連翹察言觀色，馬上撐起一道如意心法金盾，將那群人全都拍回地上。

    蔣蘭宮去意已決：“既是親征，自然不會看個熱鬧就走。”

    一名遭到阻攔的下屬慌忙跪起來懇求：“縱使君上欲將身先士卒、屬下又怎能坐視！懇請為君上出力！”

    “屬下懇請助君上一力！”眾人齊聲呼喊。

    蔣蘭宮理解他們的憂慮，並未做無用的解釋。

    “那就留在這兒。”他穩坐傘上，望向那些人，“後方給本尊守住，前線，本尊替你們做主。”

    言罷，白傘凌空一轉，載著他揚長遁去。

    連翹踏住金如意跟在蔣蘭宮身側，飛出許久才道：“君上，為何如此在意這些人？他們的生死和君上的安危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蔣蘭宮搖搖頭。

    “他們，是學府最早帶出來的那批學子。”他耐心解答道，“都經歷過八州亂道，深知征伐殘酷、安定來之不易。今後還需他們繼續帶領後輩，無盡洞天建立下的一切，才能薪火相傳。”

    連翹大略懂了：“那小善明白了，小善不用帶領後輩，只要守著君上就好。”

    蔣蘭宮看著她，神色溫柔：“這倒不錯。”

    他的話讓連翹放了心，明麗的杏眼中流露出堅毅。

    “杜驛到底直接莽上了，”連翹仍閒不住道，“先前神叨叨的還以為要打什麼鬼主意，結果白叫咱們在歐珠錯忙活了一趟。”

    蔣蘭宮俯首望著狼煙：“歐珠錯佈置的邪術並非徒勞，倒不如說，如今杜驛的選擇，正是本尊所盼。”

    連翹不解其意。

    蔣蘭宮沒有再說，卻將目光瞥向遠方。

    ……

    州界的群山中，戰況正值焦灼。

    遼肅宗區區百餘人散入縱橫山谷，妖獸潛伏，一步步遊擊出動。在地面人馬謹慎地轉攻為守之際，空中的杜遠亭則獨領開道，殺勢猶如飛鷹撲蛇。劍氣自濃雲背後襲來，雷鳴電閃穿過陣法向八方遊竄，難尋其蹤。

    督院一再試圖在空路堵截，然而竭力御劍向上衝鋒，依然抵達不了敵人所在的雲層。彷彿燕雀之於大鵬，可望而不可即。禁制在猛攻下脆如卵殼，根本經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施壓。督院的陣列不得不拆成小隊，分散遭受的攻擊，自保不會被炸得全軍覆沒。

    然而那雲中勁敵行進太快，聲響過後唯有殘影。他們宛如在捕一條深海中的鰻魚，高空濃重的雲霧乃是無法穿透的礁石。

    功力所限，督院的人飛都飛不上去，捉更捉不住影子。空戰不及陸路有所憑依，此刻連踩著屍堆爬上去都沒了可能。莫說圍剿，僅僅依靠退避來拖垮那個人已近乎幻想。

    若肯不計代價付諸人海之戰，眼下幾十萬條性命或將溝谷填平。

    最前線已經招架得昏天黑地，而下一層即將推進的包圍圈卻在這種情況下不敢貿然出動。

    州界山林中隱隱傳出震顫，伏地妖群躁動。

    “師兄。”王遠道盯著那山，“他來了。”

    雷聲轟隆落入山澗，濃雲凝成直刺地塹的龍捲，一分二二分四，遍佈目光所及的群山。朔風劍紫電蜿蜒，勾動滾滾天雷，又一記兇悍功法即將降臨。

    剎那，灼目白虹貫通烏壓壓的天際。宛若穿雲神箭以江曲為弓，離弦于山嶽之巔。

    督院陣列中的修士瞬時振奮鼓舞，然而無有一個人出聲，亦無一人轉移注意。那道長虹在破風爆鳴中震撼雲頂，與卷著電火的烏雲劍風迎頭重擊，驚雷爆射瀰漫天火，引燃白晝。

    大軍追隨那光芒潮涌而來，疲勞的拉鋸終於被重新驚醒。

    朗朗光輪高懸長空，雲開霧散。

    雷雲中的鉤刃黑劍現出原形，白傘明如日輪頃刻抵禦他的補擊，傘蓋流轉將千鈞撥去，剛柔相消。

    朔風翻飛回到主君掌中，滿身電花戰慄。

    杜遠亭淺握劍柄，抬眼望著對面出現的身影，那雙銘刻在他記憶中的長媚眼，正鎮靜地回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