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州境內，遼肅宗子弟日夜兼程，來不及沉浸在哀思中。

    隨著蜀川邊境的漸漸臨近，後續戰事可謂火燒眉睫。親故犧牲，失去後援，四面臨敵之境，唯有破釜沉舟搏一條生路。

    白無谷災後第二夜，王遠道跟何容與仍在趕來的路上。杜遠亭久坐無眠，不敢掉以輕心。

    若要發動奇襲，這正是最合適的時機。

    此事唯有“何時”到來，而沒有“會不會”。

    杜遠亭披了整個白晝的重甲至夜未脫，寒氣已在鐵甲上鍍了一層冰溜。每眨下眼，他便覺得上下眼皮要凍在一起。

    時辰已經刻在腦子裏，正正坐到丑時，他提劍走出大帳，呼嘯的北風在眼前撒下紛紛鵝毛。

    深不見底的夜空中浮出一粒突兀的星辰，霎時間號角橫空。

    “敵襲——”

    滿山妖獸群聲呼嘯，杜灼桃身披獸皮騎在駁獸後頸，揮劍號令群獸涌上陣前。

    “遠亭師兄！”她指著對面雪嶺的邊界，星辰似的光斑正迅速沿著山脊一字排開，將雪山的輪廓與夜幕割裂。

    “暴露行蹤卻不行動，有山擋著看不出兵力幾何，怕不是障眼法。”杜遠亭心想。

    “去探探虛實。”他下令。

    “是！”

    杜灼桃貼耳煽動駁獸，帶一支妖群繞道雪坡斜向。

    杜遠亭御劍登天，遙遙盯著獸群的動向。風雪狂暴如斯，不消多時已積到過膝，師門全員御劍等待，在大營佈設下禁制防禦。

    那明亮的山脊依然未有動靜，杜遠亭傳音杜灼桃，命她勿要靠近太多。

    “遠亭師兄，那亮的東西都是燈。”杜灼桃駕馭駁獸繞著圈子，“拄著燈的人都不動，應該是俑。風雪太大了，上面好像有雜音，我聽不太清……”

    她忽然收聲，定定朝那山脊望去。

    拄著燈的修士起身左右散開，雪地與夜幕黑白交界之處突然冒出來一道鮮豔的紅影，重重長衣飛舞搖曳，翩然如降落在山神指尖的紅蝶。

    “這個人莫非……”杜灼桃震驚。

    “撤。”杜遠亭看見那影子，立即下令。

    山脊上的紅衣美人笑顏撐開白傘，向杜灼桃投來目光。

    “蔣氏——”杜灼桃怒意驟起，“我杜家今天就要你償命！！”

    “回來！”杜遠亭喝令。

    杜灼桃不得不按住駁獸止步，滿腹委屈淚滴成冰：“遠亭師兄！為何不趁現在殺了他？！”

    杜遠亭回望山脊：“有詐。”

    蔣蘭宮不見杜灼桃上前，稍微偏動傘蓋，遠眺遼肅宗營地。

    “選的仍是當年的駐地……”他頗為懷念，“好位置啊，若敵軍大肆攻入，必引發雪崩阻攔路途，駐軍受到驚動便可遁去。若敵人試圖悄悄潛入，又可依靠此處地形提前察覺。山高風急，若無幾重境界，來人飛躍也為難。”

    說完他悠悠嘆氣：“不過我今日來，倒也不為拿你便是。”

    杜灼桃隱忍不甘，逆風勒轉駁獸。

    瞬時金光橫掠，若雪花落入眼中，一記擊鼓似的震響隨之閃過即逝。杜灼桃尚未分辨，身下已傳來駁獸悽慘的哀鳴。

    血從獸額間爆開，染紅她的雙眼。

    來不及從震悚中回神，身下巨獸已顱腦盡碎威力全失，爛泥一般轟然坍軟，卷著她滾下雪嶺。

    群獸失主，瘋狂躁動著毫無目的地奔散。

    杜遠亭猛踏朔風劍向前衝去，妖獸仍接連不斷地倒下，他定睛細看，終於捉到了那殺器的殘影。

    竟是一柄……

    擊殺妖獸的金光煞有靈性，突然轉折改奔杜遠亭飛來。

    杜遠亭退步踏向空中，朔風劍瞬時與那兇悍的法器相撞，朔風倒鉤劍刃鉗住殺意，一柄金光燦燦的如意終於現出原形。

    金如意發覺扛不住朔風，立時扭轉頂頭骨朵從劍刃上逃脫。遠處未覆積雪的黑色山影前跳出個纖瘦幹練的人形，亦是豔烈的一襲紅衣，與別側山頭的蔣蘭宮遙相輝映。

    那人出手接住金如意，順勢翻一個筋斗落在地上扣住了毛皮兜帽，只露一雙明亮的杏眼，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