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指尖系恩怨一重逢
蔣蘭宮掄傘在狂風中攪動渦流向前一送,靈力穿透厚厚的積雪,在杜遠亭前方揚起一道高聳的雪屏。
“駁獸已死,回來吧。”蔣蘭宮朝山中紅衣下令。
連翹捏住兜帽的毛邊壓低,踏住如意骨朵疾步騰空。突然遮蔽在她前方的雪屏遭到橫斷,連翹急忙仰身後撤避開劍氣,兜帽上緣瞬間撕裂。
“君上當心!”連翹忙朝山上喊。
蔣蘭宮傾耳側目,肩頭流水般偏轉,凌空殺來的彪悍劍氣旋即被傘蓋撥去。
朔風的突襲竟被避過,杜遠亭不禁訝異,然而並未猶豫,立即繼續動訣引劍朝蔣蘭宮拼刺,自身則火速穿越獸群,將杜灼桃從積雪中撈起,撤向營地。
“望鄉!望鄉——!”杜灼桃朝著駁獸的屍體哭喊,“不要、別丟下她——”
“它已經死了。”杜遠亭斷掉她的念想。
杜灼桃咬牙不再哭嚷,無力地掛在杜遠亭手臂上。淚水朦朧中她忽然低頭看見自己一條扭折的小腿,原來已經凍到僵硬不知痛覺。
杜灼桃忍恨鎮定,吹出哨聲號召其他活著的妖獸撤退。
杜遠亭當空將她丟給接應的子弟,遁向夜空。
蔣蘭宮在山脊上輕盈來去,與朔風劍周旋,聞聲朝著將要被雪覆蓋的獸屍望去。
“‘望鄉’……”他輕輕叨唸,“妄想罷了。”
朔風漆黑的劍身融入夜色,蔣蘭宮無意戀戰,閃身將去,忽然頓步停住。
劍氣已如撒下的漁網將他周圍籠住,唯有靈力強勁銳利,卻不見劍影。跟隨在蔣蘭宮身邊的護衛人俑悉數遭到腰斬,肢體從雪坡滾落成團團雪球。
蔣蘭宮合傘在身邊搖出片片靈紋,凝成一著功法封住對方劍氣流向,傳音令連翹按兵不動。
風雪吹白長髮,他攏去臉上亂絲,仰頭望向天際處的身影。
杜遠亭與他之間相隔茫茫雪嶺,唯有劍風刀刀凌遲越逼越緊,腳下卻寸步不前。
如此隔山遙對,兩人眼中卻連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看清。
杜遠亭的目光追隨著對方白玉似的指尖,在那張熟悉又極陌生的面龐兩側撥來撥去,這隻手捻去髮絲之後又輕輕攥住了傘柄。一寸鬆一寸緊,撓在杜遠亭眼中心口,刺痛不已。
“蔣殿?”杜遠亭開口之時竟錯覺口誤。
這個名字有多少年沒有叫過,連發音都何其生疏了。
蔣蘭宮聽到他叫了名字,有些欣慰:“遠亭兄,相信是我了嗎?”
這方話音未落,杜遠亭突然眉頭怒皺,起手猛拍劍刃揮去一道攻勢,蔣蘭宮撐傘扛住,不解地看著他。
靈刃接連飛來,蔣蘭宮好好談話的功夫便沒了,只得搖傘在劍風陣勢中轉圈抵禦,一邊犯愁嘀咕著:“好端端的又發脾氣,這人怎麼總這樣。”
杜遠亭瞄準了他那雙不老實的手,劍氣每每抽打都彷彿要將之截斷。
蔣蘭宮無心跟他纏鬥,撐圓傘蓋將傘拋起,傘緣旋轉釋放靈流,鞭散了封鎖在周圍的劍風。他當即抽身後退,隨行修士已在雪坡佈下陣法防禦,紅衣戴兜帽的供奉連翹也迅速來到身旁。
杜遠亭不再窮追,收劍凝望蔣蘭宮等人向南折返。
一縷長長的墨發勾在朔風刃上,終似黑煙般揚散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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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川州境內。
月色穿透深林,靜臥在杜縈迴懷中的小杜忽然醒來。
“天機忙完了?”杜縈迴瞧瞧他。
小杜笑笑:“嗯。”
“這回可以洩露了嗎?”
小杜從顛簸的弋戎駒背上坐起來,倚著他前胸講道:“方纔帶著連翹去迎了迎杜驛,沒有提前說來,怕亞父擔心。”
“你不說我也擔心,下次倒不如說了。”杜縈迴嘆氣,“去迎了迎,如何?”
“只是收拾了一下那隻駁獸,對方也知道此時交戰不利,沒有糾纏。”小杜說,“殺駁獸時,小桃被拖帶下去,許是受了點傷。不過聽她嗓門還那麼亮堂,應無大礙吧。”
杜縈迴默了許久,才道:“桃丫頭性子就是個虎,收拾她一頓也行。”
蔣蘭宮最怕他這樣想了半天只給個聽似平常的答應。於是好一頓回想自己的話,不知是不是傷到杜灼桃引起他不悅,不由得心虛下來。
先前唐懷之只當他忌憚杜縈迴的武力,其實不知蔣蘭宮怕的並非如此。
杜縈迴對白無谷之慘劇越平靜,蔣蘭宮越心下難安。
入蜀一路也幾乎沒有說什麼,實在怕哪句不對,拂了逆鱗。
若杜縈迴責備、遷怒,乃至要恩斷義絕,蔣蘭宮都想到了,或許還能稍做些委屈不甘的辯駁。但杜縈迴偏偏口上說沒懷疑,還總是一副思慮陰沉的模樣。
不知如何進退,怎能不叫人心裏沒底。
蔣蘭宮正忐忑不安,忽然感到被杜縈迴攥住了手。
“亞父?”小杜詢問,此時馱著他們的弋戎駒忽然揚蹄止步,甚是焦躁。
杜縈迴拍拍弋戎駒,讓小杜不要出聲,四下觀望了一番。
將離劍寒光入竹,林中影子抖動,小杜也抽出泣血防備。
靜靜等了一會兒,他和杜縈迴一起收回靈劍。
“這一帶魔氣甚重。”杜縈迴護住他,尚不能放心,“剛纔過去的,你看是何物?”
“死物無疑。既然它願意跟著,就看看能跟到何時吧。”小杜說。
杜縈迴欠身拂了拂鬃毛,弋戎駒重新跨出四蹄,朝著山崖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