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郡中向北十里，及至首陵州境內。杜縈迴下馬走到車前，拍了拍劉廣源的棺材，聊以告別。

    “等著我回去，給你帶點好酒。”他笑道。

    身後小杜將要交給萬遠樓的信件託付修士，囑咐路上好生照看靈柩。臨向南去之前，首陵州督傳報向蔣蘭宮請安，於是杜縈迴和小杜在驛站見到了唐懷之。

    “屬下即日動身返回長安，此前來將白無谷善後之事向君上交代。”唐懷之說罷，交給小杜一幅卷軸。

    小杜展開來看了看，瞥一眼身旁的杜縈迴。

    杜縈迴以為他不想讓自己看，正準備迴避，小杜卻叫他：“亞父，這上面有仵作勘驗的記錄，你看看罷。”

    “那一式功法之下定不得齊全，谷中景象我也見到過，早有準備，不必看了。”杜縈迴道。

    “看看遠山兄吧。”小杜低聲提醒。

    杜縈迴愣了一下，展開後面的名冊細細檢視，果然有齊遠山的名字。

    看著看著，他拿著卷軸的手指忽然用力，手背上繃起青筋。

    小杜和唐懷之都緊張地盯著他的反應，可不久杜縈迴鬆開手，平靜地重新捲上卷軸還給小杜。

    “遺體送回去就好，這些東西別讓遠樓知道了。”杜縈迴說。

    小杜鬆了口氣，攥住冰涼的手心。

    唐懷之發現小杜狀態不安，開解道：“君上曾命在下從鎮遠督中請走齊仙師。當時不知慕容以何種手段，令齊仙師不肯與在下相見。在下一時錯會，便沒有強求。不想竟使齊仙師遭遇如此折磨，此乃在下失職所致，請杜公勿要錯怪君上。”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杜縈迴說。

    小杜抬頭看著他：“亞父，慕容若對遠山兄做得出這種事，那何堂主……”

    杜縈迴抱劍起身：“不會留他到那個時候。”

    唐懷之看著杜縈迴走出驛站，對小杜道：“君上，杜岸即便初步凝鍊金丹，功力也不足為懼。”

    蔣蘭宮知道自己的提心吊膽被他看出，然而無可奈何。

    “正是如此，唐督主提醒了我。”小杜假作放鬆，“不然，我還當他是魔體來的。”

    唐懷之頷首道：“屬下冒犯。”

    蔣蘭宮靜了靜心，說：“此番雖折損鎮遠督，首陵也有損失，但著實重創了遼肅宗。”

    唐懷之點頭：“杜遠亭一系，應當再無餘力返回首陵了。何盛也勢單力孤，即便慕容要興風作浪，也沒有可他用的人手。”

    “他在何容與面前多半不敢暴露本性，若能發現二人蹤跡，便盯緊看他們有何動作。”小杜邊說邊擺弄著空茶碗，“慕容的俑收回來了吧？”

    “是，俑已經回收，但損毀嚴重，不太可能修復。”

    “毀了也好，省得他再借此玩什麼花招。”

    小杜比劃了個喝茶的動作，實則指著脖子。唐懷之經這麼一提點，莫名想起慕修顏身上有些怪處。

    “我交給你一副口訣。”小杜拿杯擋著臉，“你讓修士們記熟，在民間把口訣傳開，就說是能驅邪避戰討吉利，最好逢人便做問候語說來。多安排點人隨處糾正，別太快傳亂了。”

    唐懷之領命。

    小杜擱下茶杯：“慕容現身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

    如此消磨到了日中，杜縈迴與小杜方纔上路，因御劍太過招搖，還是選乘弋戎駒。

    跨越一道山嶺，蜀川的茂林修竹便使人迷亂了視野。

    杜縈迴一日輕鬆連跨三州，當初遼肅宗率軍出谷時的艱難，都如幻夢一般。

    蜀川道路陡峭難行，憑藉弋戎駒在懸崖山澗之中飛渡，竟走得還算順利。黃昏之時杜縈迴暫停在河邊飲馬，打算接下來徹夜趕路。

    小杜路上一直坐在杜縈迴懷裏，兩人途中一言未發，現在腳著地了，小杜又兀自倚著樹根無精打采。

    杜縈迴在河溝裡洗了個澡，金丹修成之後，冰冷的河水倒也不再讓人難受。他光著膀子帶一身水珠從岸邊回來，看見小杜還在那裏原樣不動地坐著。

    杜縈迴擰上頭髮走到他跟前，只見那臉上金紋忽明忽暗，心裏咯噔一下。

    “蘭宮？”杜縈迴摟過他晃了晃。

    “亞父……”小杜眼中微微亮起，“我剛剛好像……睡著了。”

    杜縈迴鬆口氣：“我差點忘了你真身還得休息，接著睡吧，俑我幫你收好。”

    小杜湊向他的胸口，雙臂穿過腋下抱住他。

    杜縈迴忽然心疼，俯身將他團成一個小團牢牢圈緊。

    “亞父瞧這張皮不再彆扭了麼？”小杜輕輕笑道。

    “現在你裝在裡頭，我倒覺得自己以前長得是挺好看。”杜縈迴說。

    小杜睏乏地支吾著：“那也……不要玩壞了，這種、我可不好拿給棲虹修……”

    “倒不至於那般沒耐性。”杜縈迴忙辯解，“說來，為何入蜀川州沒有督院來接？”

    小杜揉揉眼睛抬起頭來：“蜀川州代督主是沈鶴欽，他正在我真身那裏處理事務，就沒叫人來了。”

    杜縈迴這纔想起還有個沈賜，雖不喜其人，但有他在蔣蘭宮身邊卻令人放心不少。

    小杜說完盤腿打坐，精神了些：“今夜我大概要隨時收回分魂，亞父見了不要驚慌。”

    “何事收回分魂？”杜縈迴問。

    “天機不可洩露。”小杜神神秘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