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謝罪醒悟斷鎖從心
他失去平衡,從漂浮的人俑背上跌入水中,身後何容與當即一劍分浪,跟著紮了下去。
漆黑水流將兩人渺小的身影吞沒。
“……!”蔣蘭宮撐傘的手驀然垂下,銀戒宛如一滴雨水,自高空拋落河中。
瀑布的轟鳴聲湮滅了一切。
“杜岸……”蔣蘭宮飛落船頭,依然望不見人。
他揮手下令:“找!”
水底的俑紛紛出動,密密麻麻彙集成洶涌的黑色魚群。
照泠真火沉入景鸞川幽深的河道,依然簇簇燃燒。湍急的水流將它們像河燈一樣送向遠方。
將離貫入的傷處向水中釋放著煙氣似的血,杜縈迴鬆開手,劍身依然深深刺在胸前。
他復生來一直揣著個疑惑,單絃被將離劍貫心而死,借屍還魂需屍身保全如初,法術防腐尚可說通,可那心臟是怎麼補救的?
單絃這,究竟是個什麼心?
劍刺進去,和焚身銷骨、雲雷骨甲比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痛。
這具軀殼彷彿已經麻木。
他聽到水上那聲模糊的“找”,淡淡一笑。
當初在荊州自己也是這麼喊的。
焦急、企盼而又近乎崩潰。
“說好不走,亞父騙我。”蔣蘭宮的傳音突然溜進他的腦海,“這樣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你還知道你愛騙人呢……”杜縈迴想著,儘管知道他聽不見。
蔣蘭宮的聲音威脅道:“你等我抓到何容與,我要把他燙死鑄成銅門,鑲在天君殿上!”
“你那門有兩扇,這麼整還差一扇,算了。”杜縈迴貧道。
“我把他腰斬,正好夠兩扇!”
杜縈迴讓他給說懵了:“別鬧,你是能聽見還是怎的。”
蔣蘭宮確實沒有聽見他的話,依然在碎碎地講:“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許走……不許走。”
那聲音像條鎖鏈牽動著他的神志。
杜縈迴睜開眼睛,黑暗的河水中點點青火,他忽然看見一個東西從面前墜下。
是一枚銀色的指環,在火的映照中閃著光沉落。
杜縈迴微微詫異,忽然有些愧疚。
自裁只為謝罪,哪知道小騙子竟心軟了。
魔體洶涌的力量,隨山靈鎖的開解死灰復燃。
杜縈迴吐出一口帶著血的氣泡,握住將離劍柄猛然發力,胸前的劍傷噴吐出濃黑血霧。
水中俑若魚群爭食,圍著他越聚越多,何容與撈住杜縈迴的袖子,在身體周圍設域注入靈息,劍鋒驅逐著前來搶奪杜縈迴的人俑。
忽然墨汁般的水流遮蔽劍光,那些俑莫名放過了他們,扭頭往頭頂上方游去。
詫異中,一隻手反握住了何容與的胳膊。
“榮華?”他低頭看去,只見濃濃黑霧瀰漫水中,魔氣裡隱隱透出一雙血紅色的雌雄眼。
“開路了。”杜縈迴仰頭望向樓船的痕跡。
……
水下異常的波動越發強烈。
圍堵在峽谷口的三艘樓船被暗流推得大肆搖晃,蔣蘭宮並不驚慌,立即下令將三艘船的位置重新佈局,山上的弓手撤去照泠真火。
忽然這股超常的晃動平息了,整條峽谷的湍流頓時變緩,四下唯有瀑布依舊喧囂。
蔣蘭宮望著水面,頓時明白了什麼,急忙轉身:“撤俑!”
遍山銅鈴大作,弓箭懸絲拉扯水下的俑。突然間樓船被猛地向峽谷中推動,水下滾滾俑潮把船底擔在背上,密集似黑魚群般頂著三艘樓船,一層推一層浩浩蕩蕩送往谷口外開闊的河面。
山上撤俑的人措手不及,一名修士險些被扯下懸崖,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拽住。
“真難纏……”慕修顏將那修士推回山上,高聲下令,“——放俑!跟他扯不過!都放手!”
話音才落,滾滾魔霧猛然攜白羽劍光衝出水面,浪頭向兩側懸崖竄起。慕修顏望向河谷一愣,轉頭撤回山裏。
“何容與已現身!”樓船上修士匆忙報告蔣蘭宮,“君上!他在船腹正前,這裏看不清楚!要下水嗎?!”
蔣蘭宮感受著流速,神色鎮定下來:“不必冒險。”
樓船推進不止,他合傘逆向從船頭跑到船尾,那魔霧沿著水路撲到船上。
“君上!”三七連翹驚慌,蔣蘭宮抬手製止她們,身影剎那間便被黑霧吞沒。
一雙手穿過魔氣,把蔣蘭宮攬進懷裏。
蔣蘭宮掌心輕覆在他胸前的傷處,確認沒有大礙。
“只知亞父身在曹營心在漢,卻不想到了要以死相逼的地步。”蔣蘭宮嘆氣。
杜縈迴睜開魔眼:“我以為你再也用不著我了。”
蔣蘭宮委屈:“沒用處,白養著你還不滿足?”
杜縈迴一時語塞,低頭輕輕安撫他。
“鬆開人俑,收了魔障。”蔣蘭宮道,“到此為止罷。”
杜縈迴默然將魔霧緩緩從他們身旁清退。蔣蘭宮方要從他胸前起來,忽然直覺般發現背後尚未散盡的魔氣下,傳來了不速之客的靈息。
蔣蘭宮瞬間掄傘回身,杜縈迴抓住他的手臂制止。魔氣驟然散盡,鴛鴦塢燈火明燦撞入視野,何容與劍光罩身,赫然出現在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