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襲妝落水
阿婼自記事起就在聆音閣了,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也沒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她想她的母親也許就是聆音閣裡的某位姑娘,只是迫於無奈無法相認。所以她纔沒有像別的買來的的孩子一樣想著逃,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也不向往。聆音閣裡的人情冷暖比著外面的也不遜色,都是些兔死狗烹,林盡鳥獸散。她也不指著男人能帶她走,在聆音閣裡看遍了風塵韻事,知道從前再如何的深情,到最後不過也是薄情郎與痴情女。她情願找一個老實人草草的嫁了,或是當個老姑娘也不錯。
可是她忘了,她有著一張好看的臉。她若生在尋常人家也就罷了,可她是在秦樓楚館裏,這是吃人的魔窟,人進來就出不去的魔窟,魔窟是不會白養著人的,是會榨乾了身上的血的。
她雖然總存著不該有的僥倖,可她沒想到會來的那麼快。有錢,長得又俊俏的那樣一個人,任誰是個女人都會喜歡,她也喜歡,可她不甘心為什麼他叫的是別人的名字,更不甘心的是為什麼要用骯髒下作的手段強迫她。
現在好了,那個名字屬於她了。
“我都說孩子可以留下了,你這是做什麼呀!”老鴇在自作聰明,她以為襲妝是怕她不讓留下孩子,可襲妝根本就不在乎。
襲妝看著水中的自己,覺得好可笑。
一時的歡愉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會有孩子啊?當知道他的存在的時候她害怕了,她怕她會心軟。她還想著將那些人拉進地獄呢!
“姑娘有什麼事想不開的嗎?”
襲妝轉身去看來人,道:“我被糟蹋了,還有了孩子。我不活了!”
那人越過老鴇,上前一步,“姑娘,萬般皆是緣,孩子來了就是與你有緣分。”
當然有緣,她與這位張二公子的緣分還長著呢。襲妝臉上多了抹不該有的笑意,只是一閃而過,又成了悲傷的樣子。
“何來的緣,是冤孽。”襲妝忽然指著老鴇,滿是痛恨,“是她害了我,我活著她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老鴇聞言連忙擺手,她不明白襲妝為什麼會突然發作。
“襲妝,你你……”有些事在嘴邊可就是不能說出去,言多必失。
襲妝篤定了老鴇不會說什麼,纔會如此放肆。
那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近,邊走邊道:“姑娘,萬事好商量!”
襲妝也不墨跡了,一腳踏進湖水裏。湖水冰冷刺骨,可她不怕。她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她的。
孟小痴和涅齋站在一棵柳樹下看著襲妝在水裏直撲騰,都有點懵。
“我看她不像是要自殺,倒像是要引誘那個男的。”涅齋一語中的。
孟小痴卻不信,“怎麼會?那男的不才剛來嗎?”
涅齋覺得孟小痴有些太天真了,“那你與我說說襲妝為什麼穿戴整齊,而且看著像是仔細心打扮過的。而且在那男的沒來之前和老鴇僵持了那麼久,那男的一來她就跳了。”
孟小痴回想了一下,襲妝的確是打扮過了。前幾次襲妝都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而這次她故意畫了眉,塗了粉。而且還穿了一身淺色的衣裳,看著我見猶憐。
“也許是巧合吧!”經涅齋那麼一點撥,孟小痴也開始懷疑襲妝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了。
涅齋無奈,死鴨子嘴硬沒人管得了。
轉眼間襲妝已經被救上岸了,只是被水嗆得昏了過去。
老鴇想要上前檢視,可卻被阻止了,還被威脅,“人我帶走了,崔媽媽最好別追來,要不然我可不會像當年那樣輕易放過你。”
看來裡面有故事呀!
老鴇被威脅到了,乖乖的站在原地,眼看著人家走遠。
大白天的,不可能沒有看熱鬧的。聆音閣的姑娘要跳河,奇的是老鴇還哄著,一時成了乾城的樂談。
段琛一甩手就將價值不菲的黑玉棋盤摔到了地上,可憐了上邊還未下完的殘局。
老鴇嚇的直哆嗦。
“這幾個月她一直好好的,雖說嚷著要去接客,我沒答應,她不高興也沒說什麼。她總是吃不下東西,我就找了大夫來看,才知道是有了身孕。她二話沒說就跑到湖邊,嚷著要跳湖,我以為她是怕我不讓她留下孩子纔想不開,好言相勸,可她就是不聽。沒想到那張二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張大人,張玉突然出現將人帶走了。”老鴇每句話都在說她的好意,半點沒說出她的過錯。
段琛萬沒料到出了趟遠門,回來就出了這樣的事,早知道昨天一回來就先去找襲妝了。“我怎麼聽說是襲妝落水,張玉把她給救了。”
老鴇面色一沉,心想著這是聽到傳聞了。“我當時可是拼了命攔著的,可架不住她懷著孩子,推搡間要是有個閃失,我擔待不起,也攔不住啊!”
段琛是真生氣了,要是提早把人看住了,還至於怕有什麼閃失,說到底還是無能,“我讓你看住了她,她怎麼就能出了聆音閣,怎麼就跳了河?”
老鴇冷汗直流,她就知道段琛會生氣,才趕著沒興師問罪之前先上門請罪,沒想到還是雷霆之怒。“張家我是萬不敢登門的,公子可否想個法子?”
“崔媽媽好沒道理,人是從你手裏弄沒的,怎麼讓我家少爺想法子?”一旁的小廝榮安深知段琛的性情,眼看著就要殺人了。
老鴇理虧,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只能跪下,“公子要罰就罰吧,我認了。”
榮安眼睛都直了,上去就把老鴇推倒在地,免了跪,“滾滾滾,我家少爺不願意看見你。”
老鴇一陣懵著就到了門外,榮安關了門,虛驚一場的拍了拍心口的位置。
“公子你得感謝我,要不是我,她這麼一跪你可是要折壽的。”轉頭就邀功。
段琛被這麼一鬧心裏的火小了些,“是她自知理虧關我何事。”
榮安秉著看破也說破的心理,道:“她好歹是襲妝的親孃,你鐵板上釘釘的岳母,你也得看著這重關係善待呀!”
“一個能把女兒賣了的老女人,還善待。我懷疑她是故意放的人。”段琛緊握拳頭,一個柔弱的女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從聆音閣裡跑出去。“去打聽打聽她怎麼樣了。”
榮安不再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的答了聲:“是。”
只可惜正經只是一時的,臨走還不忘調侃一句:“恭喜少爺,要為人父了。”
這句話很受用,段琛沉悶的心情有所緩和。
室中無人之時,段琛沒心沒肺的笑了。
孟小痴和涅齋相視無語。
這反差有點大,一時難以接受。
兩人走在大街上,孟小痴開始出言埋怨。
“我說跟著襲妝走,你非得跟著老妖婆,這下好了,都不知道襲妝去哪兒了。”
涅齋反倒很高興,“至少我們知道了老鴇是襲妝的親孃而段琛或許是真的喜歡襲妝,只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孟小痴白了涅齋一眼,表示不贊同他的想法。一個只會強迫女人的男人的喜歡會是真心嗎?萬一襲妝不喜歡他或是已經心有所屬,段琛那番作為豈不是害了襲妝,段琛的喜歡太自私了。
“如果是真心喜歡,為什麼不能拿到明面上,正大光明的去追求,非得在背後搞小動作,的。我要是襲妝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傷害了自己的人,反而想不惜一切的報復他們。”
“襲妝已經有了孩子。”
“那又怎麼樣,襲妝才十六歲,未來有大好的年華,說不定還有良人在等著她,總不能就這麼斷送了。”
涅齋忽然停下腳步,一臉審視看著孟小痴,“那是一條人命。”
“如果你與人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你會因為她有了孩子而放棄殺她嗎?”
涅齋想都沒想就回答:“不會。”
“那是兩條人命啊!”
“我會等她生下孩子再殺她。”
“機會只有一次,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
涅齋沉默了,他是那種在乎人命的人嗎?雲萊鎮那麼多人他都殺了,他不僅殺了人還吸取了人的靈魂,讓那麼多本可以投胎轉世的人,失去了再為人的機會。
他不是,人命在他眼中不過螻蟻。
他要在乎的是這個嗎?不是。
他在乎的不過是孟小痴為什麼會輕視人命。
孟小痴突然發覺她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本沒什麼過錯,不過父親做錯了,怎麼就不該存於世了。可是孩子生下來是會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的,歸根結底錯在段琛。
也許是活的太久了,見過太多的生死,就麻木了。十三萬年,天地都變了,生老病死連神仙都躲不過,還有什麼看不破呢!人死了尚可以為鬼或是轉世,依舊存在於世間,可神仙會被天雷劈的連渣都不剩。只要親眼見過,一切就都看淡了。
“你會覺得我很冷酷絕情嗎?”孟小痴問。
“你不光冷酷絕情,你還自私。”
涅齋的回答讓孟小痴很受打擊,自己覺悟和被別人當面揭穿是不一樣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