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塵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柳塵確實一直跑到了醫院，一直跑得腿發酸，頭也開始痛，渾身上下都被小雨淋溼。

    換來的結局就是，他見到了顧楓。

    只不過是遺體。

    ……

    柳塵當時的腦海是一片空白。

    顧楓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很安靜很安靜，就想往常那樣。

    他的父母在旁邊，男默女淚。

    冰冷，毫無溫度。

    柳塵只是看了一眼，卻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他像個瘋子一樣跑了出去。

    小雨忽然變成了傾盆大雨。

    那個夏天，是柳塵覺得最冷的一個夏天。

    五臟六腑糾結成了一團，鼻尖開始發酸。

    柳塵感覺到雨珠不停地砸到自己的身上，一直把全身都淋溼，就像是一把把利劍。

    稚嫩的臉上都是水珠，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

    或許柳塵不一個人跑去醫院，也不會見到顧楓。

    說不清為什麼，他總覺得如果那樣他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這件事在他心裏放了整整七年，一直到現在，都無法釋懷。

    柳塵有時候甚至有點恨顧楓，一個人佔據了他那麼多的回憶，奪走了他那麼多的童年。

    要是重來一遍，他寧願他沒有搶走顧楓的書，沒有送給顧楓那塊木板，也沒有陪顧楓過生日。

    ……

    柳塵回到家裏的時候，就像是剛剛從洪水裏獲救。

    他毫無疑問地發燒了。

    柳塵的意識在身體的不適感中漸漸模糊。

    他做了一個夢。

    好像很長很長。

    ……

    夢裏。

    顧楓來到除了柳塵一個人也沒有的別墅裡，毫不費力地推門走進柳塵的房間。

    “你在幹什麼？”

    “罰抄呢，一百遍。”

    柳塵很難得地老實地待在自己的房間，在紙上寫著什麼。

    “哦。”

    “不是，你別哦啊。幫我抄一下唄？”

    “不幫。”

    顧楓在旁邊坐在床上看起了書。

    ……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塵看到自己在夢裏罰抄著，看到自己最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就像是一個徹底的旁觀者，沒有感情。

    顧楓把被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醒來時的那種痠痛感歷歷在目，卻又很陌生。

    ……

    場景幾乎沒有過渡地切換到了另一個，過程是一片空白。

    夢總是荒誕不經卻又蠻橫無理。

    “吃飯了沒。”顧哀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碗飯。

    柳塵的三餐一般都是家裏的阿姨做的。

    但是阿姨有急事，請假了，拜託顧楓家照顧一下柳塵。

    柳塵隨意地擺了擺手。

    “不吃了，我沒胃口。”

    “快吃。”

    “不用了吃不……”

    顧楓趁著柳塵說話，把手裏的飯菜餵給了柳塵。

    柳塵的表情就和那天顧哀餵飯的時候一樣。

    ……

    年幼時的悲傷總是純粹地浮於表面，但是那些抹不掉的，就漸漸沉澱在名為時光的長河裏，變得深刻而沉重。

    ……

    夢總是醒了，方纔覺得痛。

    柳塵的回憶也隨之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看著身旁少年完美的側顏，沾染上秋天的氣息。

    記憶中那個眼眸明亮的男孩子不知為何，正與眼前無法看透的少年重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