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亮之前
“瀧羽,我今天看到主子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竹雲笑容滿面,她已經亢奮了一天了,“主子真的一點都沒變呢。”
早間她有偷偷地去看沐瀟湘,對方沒有發現她。她倒是看得仔細,昔日的主子站在面前,狀態好得不行,懟人之姿也是早萬分熟悉。
鮮于不顏的眉眼彎了彎,卻不說話。
她沒有帶什麼首飾,頭髮就那樣隨意披散著,遮蓋住耳朵。但她並沒有拿下面紗,依舊是那副神秘莫測的模樣。
紋銀長裙如花朵般盛開,四周盡是白雲丹氣,如夢似幻。
她手邊都是慣用的銀質首飾,皆是以蓮花為象徵。
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一眼,竹雲依舊興奮得很,她繼續道:“對了,今日主子穿那身衣裳當真是彆扭死了。那種衣裳怎麼好施展拳腳?也不知道銀龍盔甲重鑄了沒,相信主子看到了肯定很感興趣。對了,瀧羽,你說主子還認不認得我啊?我這樣突然去見她,她會不會嚇一跳呀?”
竹雲也不介意鮮于不顏有沒有回話,自顧自的說著,眉眼間難以掩飾的興奮。
“她肯定會嚇一跳。”竹雲肯定的說。而後拿起象牙梳子,緩緩為沉默許久的鮮于不顏梳著,“主子能活著,真是太好了。是神主保佑。”
叫那些傷害過主子的,一個一個不得好死。
鮮于不顏把玩著手中的玉簪,眼底凝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柔色,旁邊是忽然覺醒話癆體質的竹雲,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這一刻,她感覺滿足得很。
如果主子在,那就更好更好了。
“哎瀧羽,你的耳朵怎麼受傷了?”竹雲忽然驚訝的叫了一聲。
聞言,鮮于不顏慢慢抬頭,鏡中她的右耳上被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還結了暗紅的血痂。
“是主子。”鮮于不顏將碧色的玉簪放在桌子上,鮮于不顏低聲說:“是我惹惱她。”
可語氣裡,並沒有不滿和不悅,彷彿這事正常得很。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與悸動。
看到那玉簪,竹雲便明白了什麼。她氣呼呼地說:“你這是活該,誰叫你偷偷去見主子不告訴我的?現在遭殃了吧?”
不過她雖然嘴上這樣說,可還是忙不迭去拿了藥箱。
除了她們的主子左苓,鮮于不顏是她最信任最依賴的人了。二人偶爾會逗幾句嘴巴,不過都是活潑的竹雲佔了上風。
耳邊傳來竹雲的吹氣聲,隨之便感覺一股熱氣噴在耳朵上,鮮于不顏的指尖下意識地翹了翹。
窗外掠過一抹黑影,草影微晃。
記憶回到半個月前,一次回宮,她被君長戚發現了。
那時候,她才發現君長戚的身份。
當時她還帶著“容羽”的人皮面具,可君長戚卻是一眼看穿了她,做了個坐的手勢。
“日後,不必再去你主子身邊守著了。”君長戚直截了當地說,抬手為她斟了杯茶。
鮮于不顏眉頭微蹙,似乎並不想答應君長戚的話。
對於面前這個人的記憶,她還停留在十幾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南榮的小太子,也是竹雲的心上人。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未婚妻。
雖然竹雲並不介意,可她因為這件事打心眼兒裡不喜歡君長戚。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願與排斥,君長戚也不惱,接著說:“你也知道,苓現在有自己的安排,她已經答應與本督聯手。所以,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他緩緩將茶水推到她面前,狐狸眼裏閃著淡漠的笑意。
和從前不一樣了。
不再是活潑溫雅的君家太子。
鮮于不顏沒有去接那杯茶水,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按道理來說,如今左苓已經出現,她應該帶著竹雲回到左苓身邊纔是。
亦如從前。
她抬起杯子,看著杯中的倒影,是一張極其陌生的臉,卻也是如今陪伴在沐瀟湘身邊的人。
“竹雲。”鮮于不顏的聲音恢復空靈,她念出另一個女子的名字。
去看君長戚時,他面色未變,毫無波動的笑意,涼薄得很。
她的拳頭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掩去眼底的情緒。“竹雲。她一直都知道,對不對?”
“你覺得呢?”君長戚反問。隨後又不等她回答,他自答道:“這世上,無論我變成何種模樣,能認出一眼認出本督的,只有她們兩個。”
卻也是,兩個此生他最愛的女子。
“我明白的。”鮮于不顏說,輕抿了口茶水,神色淡漠。
她抬眼看向君長戚,撕了那張緊緻得不像話的人皮面具,“我明白該怎麼做,畢竟我來到這裏,是爲了主子。”
在君長戚的眼中,她到底是何種模樣呢?她有些好奇。
她感受到君長戚露出些許真切的笑意,但很快被那股子霸道狠戾替代。
這樣一個人……
太危險了。
但是,卻能輕易得到左苓和竹雲的信任。
她喝著茶,微微出身,暖陽照得她蒼白的面板越發通透,如上等玉石一般,著實耀眼。
不妙。
“瀧羽,你回神了沒有?”一道頗為不滿地女聲自頭頂傳來。
鏡子中,對方將頭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頭上,有些疑惑地看著神遊天外的鮮于不顏。
“回神了。”鮮于不顏摘掉耳朵上的銀飾,眼裏蕩起些許暖意,“麻煩你了。”
竹雲挑挑眉。“麻煩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只要咱們能一起回到主子身邊,我什麼都可以做。”
對於她們來說,主子是她們的一切。
對“犬”來說,也是如此。
縱使她們已經從“犬舍”中脫離而出,可她們卻永遠無法忘記,那個被稱為主子的人。亦如暖陽,讓她們想要靠近。
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天性。
對於“犬”來說,卻天經地義。
對於從鬥獸場中出來的犬,能有一個人肯接納,不被放棄,已是恩賜。
竹雲的眼眶忽然紅了,抱著鮮于不顏的胳膊緊了緊,聲音嘶啞著:“真好,我們都還活著。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到主子身邊去了。”
“會有這個機會的。”她安慰道。
聲音空靈,聽不出任何安慰的意思。
可竹雲是知道的,她的確是在關心人。
鮮于不顏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光明正大的回到主子身邊。”
“是的,會有這麼一天的。”竹雲漾起笑意,眼淚卻流得厲害。
天知道,她等了這一天有多久呢?
所有都還活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摸了摸身側的如意結,眼底閃過安慰與堅定。
夜風愈涼,四周燈光暗了些許。
帳外的鮮于楹抬頭望了眼皎皎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孤獨。
“鮮于姑娘,王后娘娘有請。”一個宮女模樣的人硬著頭皮走到她身邊。
指尖不由得微顫,看起來驚恐難掩。
鮮于楹只裝作沒看到,無奈地控訴道:“王后娘娘有什麼要事吩咐嗎?沒什麼吩咐的話我可是要回去睡覺了,睡眠對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我在長身體哎!”
這天真又無賴的模樣,和普通孩童沒什麼兩樣。沒人能把她和那位殺人於無形的人聯絡在一起。
宮女似乎鬆了口氣,沒有了方纔的緊張。
一個小孩子罷了,不過多學了幾年術士,那些傢伙也是太緊張了些,盡傳些損人的流言。
宮女的眼皮子抽了抽,頭更加低了些,“奴婢不敢揣測娘娘的意思,姑娘去了便知。”
鮮于楹抬手打了個哈欠,手邊細碎的鈴鐺聲頗為悅耳。
“這大半夜的,還是算了,娘娘也該早些歇息了。白白操心那些有的沒的,盡給自己折騰。”她說著,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意。
怎麼說呢,最近王后的要求頗為過分,總覺得南禹安有什麼不對勁。又吩咐自己,給南禹安檢查身體,然後多開些藥什麼的。
她似乎對所有人,都帶著莫大的敵意呢。
就連自己的丈夫也是。
宮女聽罷,眉頭一皺,似乎沒想到居然有人敢這般不給皇后面子。聲音嚴厲了些,說:“請姑娘不要讓奴婢為難,這是王后娘年的吩咐!請姑娘跟奴婢走一趟。”
“我不。娘娘宅心仁厚,自然懂得我的苦處。天大地大,睡覺最大,便這般去回吧。”
鮮于楹擺擺手,又打了幾個更大的哈欠。
說真的,她一點兒也不願意參和王后那堆爛攤子。
她知道,最後要真出了事,王后肯定拿自己出來擋刀。
宮女只覺得頭大,心想這鮮于楹的脾氣也太大了些。可今日若是不把鮮于楹帶回去,遭殃的就是自己。
她一咬牙,便大力拉過鮮于楹的胳膊,“王后娘娘的命令姑娘也敢違抗?是嫌活得不耐煩了嗎?姑娘還是跟奴婢去見娘娘一趟吧。”
說著,便拖著沒什麼準備的鮮于楹準備去見王后。
鮮于楹一個踉蹌,差點整個人摔在地上,她看了身後的帳篷一眼,很是惱怒。
“放開。”鮮于楹冷喝道。
宮女以為她想通了要自己走,便聽話的鬆開了鉗制她的手,“姑娘還算識相。”
識相你個大頭鬼。鮮于楹內心翻了個白眼,面色冷了幾分。
這宮女還不如王后身邊的大姑姑呢,起碼人家動口不動手,兩句話便能把你噎死,到時候自己肯定乖乖跟著走。
她討厭暴力。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孤獨,眼中暗芒稍甚,“你好大的膽子。”
宮女望進她的眼中,一瞬間天地失色,無聲無息。
“啊~真的是困死了呢。我果然還在長身體,不然怎麼可能這麼累。”鮮于楹伸了個懶腰,無精打采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