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自己噁心。

    他最愛的人，面目猙獰地，怒吼著說自己噁心。

    林星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臉上火辣辣地疼，在這疼痛裡他清醒幾分，看清這個光輝迷離的世界，看清它的謊言和偽裝。

    真實得就像一場夢境。

    回家，對，回家。

    林星辰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他沒有去想回家之後的事情，也想不明白想不清楚。推開莫寒飛速奔下樓，剛到門邊就被石楓的人攔住。

    林星辰臉色越發慘白，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莫寒，得到的是一記冷眼，石楓趴在圍欄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怎麼，你想跑？”

    他在笑。莫寒扶著自己的父母走過林星辰身邊，丟下一句“再見”就轉身出了大門，林星辰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心裏卻清楚得很。

    無論他到哪裏，都不會帶自己去。

    絕望漫上心頭，林星辰就像是發了瘋，推開朝他逼來的保鏢，不顧一切地抓住莫寒，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莫寒，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也沒有權利將我賣給其他人，你這是犯法的！你……你不能這麼殘忍！”林星辰到了崩潰的邊緣，每一個字都如同硬生生從心底裏摳出來，鮮血淋漓。莫寒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可是在接觸到父母衰老無奈的目光後，他還是狠狠心，抽出被林星辰抓著的手，低低道了句：“抱歉。”

    他們走了。石楓繼續微笑：“小子，在整個A市，我就是天就是法，你想去告我，還得看你有沒有本事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笑臉，林星辰永遠也不會忘記。

    從夢中驚醒，林星辰已滿身大汗。

    他發現自己窩在安澈懷裏，安澈睡得正香甜，一點也沒發覺他的動靜。桌子上花香馨然，窗外是一輪明月，放出溫柔似水的光輝。在這座城市的夜裏，已經很難看到這樣的月亮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花好月圓人長久，現在的確是花好月圓，可他們彼此，都恨不得一刀子捅死對方。

    林星辰相信，安澈的恨意不會比自己少，但安澈同時也是喜歡他的，正如他在他身下躺了這麼久，而他還未死一樣。

    睡不著，睜大眼睛愣愣地盯著天花板。雪白的牆壁上覆著一層陰影，喧囂的城市也安靜了下來。越安靜的時候越容易想起以前的人和事，比如莫寒，比如石楓，比如欺騙和謊言。

    這個世界上，究竟什麼是對的。倘若一切都相反，謊言是真的，承諾是假的，愛情是假的，欺騙是真的，那樣的話，人還能夠活下去嗎？

    林星辰輕笑，笑自己也會有如哲學家的一天。

    不會死的。

    永遠也不會。

    人命就是這樣卑賤。而林星辰的命，比其他人卑賤得多。

    從前被安澈打得半死，安澈不給他請醫生，任他自生自滅，他硬生生挺了過來，被安澈嘲笑說是打不死的小強，當時他只是想，小強又如何，活著纔是最重要的。

    只有活著，才能見到太陽。

    林星辰自己是陰暗難堪的，對燦金的陽光卻十分迷戀。也許是因為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倖，想著總有一天可以活著離開安澈，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陽底下，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平平穩穩過完一生。

    然後，安澈走過來，狠狠打破他的幻想。

    林星辰輕輕撥出一口氣，往黑暗中的安澈身邊挪去，只有緊貼著這個男人，他纔會覺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不是死物，也不是物件。

    人生人死，各有各的活法，雖然最後還是要走過黃泉路。但，兩個人在一起，總歸不是太寂寞。

    那一年寒冬臘月，林星辰光著身子躺在地板上，幾乎以為自己要魂歸西天。安澈抱著一個男人吻來吻去，一隻腳的腳尖撥弄著林星辰的私處。他不顧林星辰凍得瑟瑟發抖，故意把吻進行得緩慢而悠久，林星辰嘴唇發白，最後那個男人看不過去給他求情，林星辰纔沒有死掉。林星辰纔不信這是什麼人間有真情，畢竟不是誰都和安澈一樣變態，可以和一具屍體共處一室。

    不過從那以後，林星辰終於學乖，他學會大開雙腿讓安澈或各式各樣的男人上，學會在安澈笑著罵他“公廁”的時候用全身去挑逗他，安澈說他下賤，他便下賤到底。

    這是林星辰的活法，螻蟻一般的，生不如死還要活著的，所謂的活法。

    眼皮漸漸沉重，林星辰閉上眼睛，終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