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逢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剛受了那麼重的傷，醫生說不適合情緒波動過大。你緩一緩，還是回去休息吧。”就算見了面也救不了她，這種無力的感覺十分折磨人，逢音也知道，看到他哭得傷心，也不忍心，想讓他先回去休息。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世界上這麼多的妖法，總該有些什麼能夠救她吧，你見多識廣，能想出辦法來嗎？”岐印哭得絕望，聽到逢音小聲跟他說話，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用手揪著他的衣服，口齒含混不清地問他。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們妖有能有什麼辦法去改變呢？看開一些吧，時間不多了，還要趕快解除結印呢。”逢音握住他的手，手上沾上了他剛剛傷口撕扯的血，還是溫熱的。

    “我想救她啊，都怪我，如果沒有我，如果我主動一點去找聖上，也不會牽扯到她，就不會讓她遭受這樣的事情了。她明明救了我的性命，她遇到了危險我卻不能救她，反而還在一直拖累她。”岐印情緒崩潰得厲害，一直在重複著怪自己的話。

    從來沒有人跟他講過其實他們的鬥爭，就算是沒岐印參與也一樣會爆發，這次多虧了岐印拖延了時間，才能保護住樂纓一條性命，讓他們這些馭妖得以有解除馭印的緩衝時間，如果馭妖師直接死亡，對身為馭妖的他們的損傷是十分大的，但若是有這樣的緩衝時間，能夠讓事情圓滿解決，最少地減少馭妖的損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樂纓是無論如何都活不下去了。妖怪裡面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妖術的，只是那些妖術終究都不是真正地讓樂纓以人類的姿態活下去，又或者有些妖術的限制條件非常苛刻，根本不會有妖怪去做。

    “不怪你啊，就算是沒有你，他們也一樣會來找樂纓的麻煩的，這些事情一句兩句話說不清，但是你不用在這裏自怨自艾，先養好身上的傷吧。”逢音扶著他出去了。

    樂纓家裏也派出了人過來看她，只是來人也搖了搖頭，表示無法醫治了，只等著幾日後人清醒了，靠著妖力吊着一口氣完成解除結印的過程吧。樂纓的受傷，又有一段時間的動盪，只是逢音他們這邊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岐印沒休息上一天，又帶著一身傷跑了出去，不知道跑上了哪裏。逢音這裏事情一頭亂麻，多得不行，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沒有管他，只管讓他發泄一下情緒，畢竟他的壓力太大了。在妖怪的生活的年限裡面，他畢竟還算是個孩子啊。

    幾日後，已經要開始進行解除結印了，還沒見岐印的身影，逢音正想用法決喚他回來，卻不想他自己跑了回來。

    “你上哪去了？馬上就要進行結印解除了，我還擔心你趕不上，在外面不想回來了。”逢音長嘆了一口氣，萬幸他看著狀態還好，並不像自己想的最壞的結果那樣狼狽，比離開的時候狀態要好多了，出去散心應該是個正確的決定。

    “逢音，你聽我說，樂纓有救了，我出去碰到了……”岐印眼神裡透露著希望的光，馬上跟逢音分享自己得到的訊息。

    “岐印！”逢音臉色冷冽下來，嚴肅地喊他，“你可知道這話不能說，死而復生這樣的秘法的副作用你瞭解了嗎？不要被外面的人給誆騙了，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既然你已經回來了，身體想必也還是沒有恢復，進來休息吧，等到解除結印的時候我再叫你。”

    逢音轉頭邊走，不想就這個事情多發表看法。

    “逢音！”岐印並沒有被逢音的態度嚇退，反而鼓起來了勇氣。樂纓有救了，他一定要救樂纓，這個法子一定可行的。

    逢音頭也不回地走了，有些生氣，岐印還是這樣小孩子作態，凡事不可逆天而為，做出來的事情太過出格，是要引來責罰的。他們這些修行的妖怪格外是。

    屋子外面已經聚集了樂纓所有的馭妖，既是爲了看自己的馭妖師最後一眼，也是爲了解除結印。岐印坐在自己的屋子裏，握成拳的手微微顫抖，有些激動。他聽著外面的吵鬧的聲音，知道是所有的樂纓的馭妖了。他們就要跟樂纓解除馭印了。

    或許是迴光返照，樂纓在今天睜開了眼睛，雖然依然十分虛弱，但已經能夠坐起來了，甚至還能說幾句話。

    “我知道了，我也能夠感受到，大概馬上我就要死了，這段時間謝謝你了，逢音。”樂纓沒有血色的嘴唇氣息仍然十分虛弱，說出來的話聲音也十分小，但每個馭妖站在這裏都保持安靜，靜靜聽著她說，“今天是要解除馭印吧，也謝謝各位馭妖了，以後……抱歉了。”

    岐印站在最後，聽著她講話，並不能聽太真切，可能是自己受傷聽力還是沒有完全恢復。

    馭妖們一個接著一個解除了馭印，解除了便直接走了，這個過程進行得很慢，不一會兒屋子就空了下來，留下了最後一個岐印，在後麵磨磨蹭蹭。

    雖然已經解除了結印，逢音卻並沒有走，他還像往常一樣，站在邊上主持大局。

    “岐印？怎麼了？快過來啊，你是最後一個了。”逢音皺著眉頭，催促他說道。

    “岐印。”樂纓朝他做了個笑著的表情，她的力量似乎已經在流逝了，馬上快要支撐不住了。能看到岐印沒事真是太好了，起碼他們兩個之間還有岐印活了下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話了，只存著力氣爲了完成解除馭印。

    “你不會死的，樂纓，我不會讓你死的。”岐印主動搭上她的手，金色的妖力從他的手上流轉下來，流逝到樂纓的身上。

    “岐印？你在幹什麼？”逢音心裏一驚，出手阻止，被岐印法術直接擋開。他原本就沒有用上十成十的力量，就算岐印還受著傷，也可以直接擋開。

    “放心吧，逢音，不會是什麼危害別人的法術的。我只是……將我自己的靈魂讓渡給她而已。”岐印臉上的血色開始慢慢消失，身體一陣一陣地發冷，甚至有了眼前發黑的徵兆，“只是靈魂而已，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並不會化成妖怪，我只是……把我自己的靈魂補給她了。”

    只有兩個人是相互的馭妖跟馭妖師的關係，且這個馭妖師並沒有其他的任何一個馭妖的時候，才能這樣讓渡。原本這個法子是有人想出來爲了馭妖師跟馭妖有一方受到了傷害，能夠用另一方的性命抵上，不至於馭妖師死亡。只是這個秘法出來之後，發現只有馭妖師只有一個馭妖的時候，才能使用成功。這個法術的條件十分苛刻，只是剛剛樂纓將其餘的馭妖全都解除結印了，這才剩下了岐印。

    原本這個法子並不是這樣將全部的生命讓渡給另一個人的，只是樂纓傷勢太重，岐印自己的傷也沒好全，這才需要更多的靈魂的調動，幾乎用得上岐印的全部的靈魂才能完成。

    “你不要命了？你……”逢音不知道該怎麼說，哪裏會有人或者妖怪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別人的生命呢，這個秘法用著痛苦，條件也苛刻，最主要的是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生命給另一個人。

    “我這條命也是樂纓給的，現在就算是還給她了。我是不會接觸馭印的，我答應過她了，我會陪著她的。”岐印想要笑著看岐印，卻因為痛苦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畢竟這個法術講求的是靈魂的修補，岐印現在自己摳挖著靈魂渡給樂纓，心口十分痛苦。

    樂纓也醒著，聽見他的說法心裏明白了大半。她將另一隻手覆蓋到岐印的手上，他的手已經有些冰涼了，“岐印。不需要的，我已經不行了。以前的話不用算數的，現在算是特殊情況，以後幸運的話你還會遇到一個馭妖師，對你好的，我這一世雖然別別人說著活得風光，卻還是痛苦，自己這些年優柔寡斷的時候太多，往往顧此失彼，現在看來也是活得太失敗了。我現在反而不覺得你想得天真了，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呢，一個馭妖師只有一個馭妖，可惜我已經在了這個位置，並不能退卻。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活得普通一些……普通人家是不是就沒這麼多的亂七八糟紛擾的事情了……岐印啊，我很開心有你的。這就足夠了。”

    她將岐印的手拉開，感受到了此前生命似乎有回甘的感覺，現在一離開，又好像墜入了冰窟。後悔嗎？似乎也有一點，在自己死之前能夠保全岐印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她將剛剛岐印修補了一大半的靈魂全數推了回去，推進了岐印的身上，也沒有辦法識別到底是自己的還是岐印的了，就將修補的靈魂全數推進了岐印的身上。

    如果還能有來世的話，她想，大概像岐印說的那樣，一個馭妖師跟她唯一的馭妖，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