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兵分兩路
薛綜落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忽然變冷,輕輕扯了下雁輕河的衣袖,然後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指尖。
雁輕河有些詫異,深吸一口氣,反握住薛綜落,努力在他們肌膚相觸的地方汲取溫度。
那樣柔軟的觸感像是一股暖流,撫平了雁輕河心裏的暴躁。他閉上雙眸,再次睜開的時候又化作了一潭死水,平靜卻又可怖。
“李叔,這樣,我跟您去城外接親人們回家。讓劍關帶著綜落去商區,處理那些哄擡物價的商賈。”雁輕河直視著李越甲,源自瞳孔深處的壓力讓人喉頭髮緊。
被點名的幾人下意識便嚴肅起來,就連一向愛耍賤的劍關也將脊背繃得筆直。
李越甲的眸中閃過幾許異彩,這一刻的雁輕河像極了當年的雁徵將軍,言出法隨,令行禁止。他看著他,一股發自內心的臣服感油然而生。
緣七則怔愣在一旁,這樣的侯爺讓她感到陌生。
唯一沒有太過震撼與恐懼的可能就是薛綜落了,他不瞭解他,也看不見他的眼睛。儘管他的手仍舊被握著,可那人的心他卻一點參不透。
眾人的執行力都很強,簡單安排了一下,就動身出發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雙方分開的前一刻,雁輕河解下了自己的髮帶,極盡輕柔的覆在薛綜落的眸子上,以一種擁抱的姿態小心繫好。然後靠近他的耳畔,告訴他小心受涼。
寒風凜冽裡,雁輕河散落了髮絲,那樣輕柔地撫在薛綜落的額間,帶去幾縷香氣。被擁抱的少年有些怔愣,下意識挽起一片墨色,讓它掠過指縫,
流進心房。
“我走了。如果遇到無法決斷的情況,聽綜落的。”雁輕河最後揉了揉小少年的頭,順便看了劍關一眼,似是漫不經心的囑託。
劍關點點下巴以示明白,從雁輕河的手中接過了薛綜落,便轉身出發了。
小少年被動的任劍關拉著,那一臉的迷茫從剛纔開始就沒變過,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拔苗助長了一般,只要想一想就心慌的厲害。
劍關看看他這副模樣,不免有點同情,內心戲就開始瘋狂冒出。小傢伙,被我們侯爺看上,真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唉,可憐的孩子,即將夭折的帝國的花朵……
咳,帝國的花朵絲毫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樣的一個人,也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在通往斷袖的路上越走越遠。
薛綜落跟在劍關的身後,很快便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找回了自己該有的睿智。
劍關看了看身邊的小少年,到底是不想讓他無知無覺地往火坑裏跳。索性多嘴了一句:“你若是真想留下,就用你的能力向他證明,你有被留下的價值。”
就是這一句話讓薛綜落剛剛回歸的理智險些再度離家出走,小少年微紅了面頰,磕磕絆絆地憋出幾個字來:“沒,沒想留下。”
劍關不語,心裏卻長出了八卦的小花朵。哦豁,還是個傲嬌呢。這在他們定北侯府可是個珍稀物種,怪不得能讓他家侯爺稀罕的不行。
與此同時,被劍關腦補成傲嬌控的雁輕河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和李越甲帶著些城主府的侍從,正努力往深山老林裡鑽。山間的空氣有些惡劣,明顯帶著人為的痕跡。
“城主大人,小心毒瘴。”雁輕河皺眉,以一種極其不耐的口吻提醒李越甲。
李越甲見他這般,也樂得配合,一張長滿橫肉的臉上硬是堆出幾分諂媚,然後在瞳孔深處擠出三分屈辱,聲音裡再帶一絲壓不住的顫抖:“屬下知道了。”
那逼真的模樣,儼然就是一個在強權壓迫下敢怒不敢言的官員形象。雁輕河覺得哪怕是京城最好的戲班子,也演不出他李叔這樣的效果來。
果然,看見自家城主這副模樣,不明真相的侍從們都很是義憤填膺,瘋狂砍著面前的樹杈開路,恨不能將自己全身的怒氣都發泄出來。
這樣高效的行進速度一直維持到日暮西山,雁輕河心裏好笑的同時不免生出幾分擔憂。城外的這座山並不是什麼奇峰,他們這群人又專挑的近路走,按說早該將這山捅個對穿了。可現在的事實卻是,他們別說是找‘匪徒’的老巢了,勞累了一天,連個人毛都沒摸著。
“停!原地休息!”雁輕河終於大發慈悲給了個喘氣的機會,侍從們立刻扎堆在一起,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一個個歪扭七八的鋪了一地。
雁輕河哂笑一聲,看了一眼這山林,又看了看那堆警惕心痊癒的侍從,最後轉向李越甲:“城主大人,你治下的地方真不錯。除了人之外,什麼玩意都有。”
可不是嘛,這林子裡蛇鼠蟲蟻樣樣不缺,一個個都爬到城主大人的腦袋上了。
李越甲伸手從頭髮裡扯出一條小蛇,一張毛臉也沒能遮住羞愧的紅色,他哪能不明白呢,雁輕河這話是一語三關。
誇這地方好是真的,畢竟是人類思維的源泉,醫學的寶庫嘛。(咳,扯遠了。)
損他也是真的,除了人之外什麼玩意都有,這是擺明了嫌棄他手下的兵素質低啊。
當然,最主要的意思還是在告訴他,這林子有古怪,不然不至於找了這麼久連個人都沒看到。搞不好就是個迷陣。
雖然明白這小子的根本目的就是傳達這個訊息,但李越甲還是感覺老臉有些掛不住,畢竟是從過軍的人,豈能在這方面讓人看輕了。他心裏暗搓搓地決定回去一定要好好折磨這幫小兔崽子,讓他們不給老子爭口氣。
如此複雜的心裏變化,雁輕河哪怕長了個九曲十八彎的腦子也是猜不透的,他此刻正琢磨著甩開一堆人,好好的探探秘。
老將軍雁徵離世不久,此刻的定北侯府十五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雁輕河可不想因為自己的某些舉動,將整個家族乃至整個軍方都推到別人的砧板上,讓那些人時時看著,只要不宰就安心。
所以,無論是他自身的能力也好,還是他和李越甲的關係也好,他都不想過早的暴露人前。
畢竟,演演戲就能解決的事,又何必用命去拼呢?誰知道這堆看上去就不怎麼靠譜的侍從裡,藏了多少準備在蛋上找縫的蒼蠅。
“城主大人,這麼好的地方,不領我去逛逛?本侯可是聽說,這山間的野味是京城裏都吃不到的珍饈呢。”雁輕河給李越甲遞了個眼神,打斷了某人的自怨自艾。
李越甲立刻會意,點頭哈腰的就開始自吹自擂:“那是,侯爺你不知道,這山間的美味啊,真不是一句兩句能介紹完的……”
兩人說著說著就走遠了,彷彿真的去尋找野味了。留下身後一群侍從面面相覷外加目瞪口呆。
一脫離眾人的視線,雁輕河和李越甲就像是換了個似的,全身的氣質都是一變,顯得極為的人模狗樣……好吧,是玉樹臨風。
隨著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令人心醉的甜香,雁輕河享受的眯起眼,唇邊勾起的卻是嘲諷,帶著鮮血的弧度。
“美人關。用人血做引的瘴毒,一旦中招,輕則神智全失,胡言瘋語,重則深陷夢魘,成為野獸一般的殺人機器,不停屠戮,直到流乾自己的最後一滴血。”
李越甲沉默,盯著自己手上纏繞著的小蛇,這種蛇叫作英雄骨,是美人關的唯一克星,此蛇周圍的十米範圍內,百毒不侵。
此外,其涎水也具有防毒解毒的功效,那些跟隨而來的侍從都喝了含有蛇涎的水,雖然他們毫不知情。
“英雄難過美人關。血腥氣越濃重的地方,美人關的毒性就越強,有時候甚至能到沾之即死的地步。而戰場,就是這種瘴毒的天堂,英雄的血成了它最好的養料。”
李越甲的眸光有些恍惚,跟著雁輕河的思緒,他彷彿回到了當年那場可怕的災難裡。
“曾經有人將它作為原料製成毒丸,想透過安插在我軍的奸細將其攙在飯食裡,只爲了完成一個斬首行動。”
雁輕河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無論是路途還是故事,都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可是,使用它的人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枚簡單的毒丸會帶來怎樣可怕的人間地獄。”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毒丸融化在水裏,卻在血腥氣的滋養下,無聲無息地毀滅了一個軍營。”
李越甲終於忍不住開口,嗓音卻出奇的沙啞:“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場瘟疫。誰又敢想,事情的起因只是一枚毒丸。”
雁輕河閉了閉眼,卻又立刻睜開,讓自己從最深刻的痛苦中掙脫出來。
“是啊,誰又敢想。當初那個下毒的人……居然又回來了。”
他的眸光落在密林中那個最陰暗的角落裏,有一團黑影正在緩緩浮現,勾連了幾萬人的鮮血與仇恨。
那一天,蒼穹染血,萬鬼同哭。敵我雙方共計十一萬三千五百一十二人,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