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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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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番外—緣七,下篇

    六

    虞緞很小就去參軍了,並靠著微薄的軍餉熬過了家道中落的那段苦日子,因此,在他的心中,家國情懷一直多於家室之念,戰死沙場亦要優於避世苟活。

    直到他遇到她,他的命定之人,他的寧淳。

    寧淳跟著他屬於下嫁,惹怒了孃家人,便也沒要他們陪送的嫁妝。虞緞心裏感動,知道她是想成全他的傲骨。

    寧淳喜歡紅色,也喜歡魚紋緞,虞緞卻沒能力為她制一件魚紋綢緞的大紅嫁衣,他愧疚,無奈,卻不知道她的喜歡是源於他的名字。

    虞緞父母雙亡,姐姐遠嫁,寧淳的孃家人又不肯承認這樁婚事,他們的婚禮便顯得冷冷清清,來捧場的都是軍中的戰士,將成親搞得像擂鼓出徵。

    好在寧淳並不在意,仍然無怨無悔地跟著他,他便更加努力的積累軍功,暗暗告誡自己不能苦了自家的姑娘。

    他與她和任何一對夫妻一樣,丈夫在戰場上衝殺,妻子守在門前等他回家。只可惜寧淳身子病弱,他們在一起的時光註定不能長久。

    寧淳想要的一切虞緞都會拼盡全力的給她,但他一直惦著她的遺憾,想要送給她一件魚紋緞製成的大紅嫁衣。

    終於,他在一次重要的戰爭中立了大功,得到了十匹紅色魚紋緞的賞賜,便興高采烈的送去了裁縫鋪,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可是,當虞緞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卻是病危的寧淳。她蒼白著臉,眸子黯淡無神,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映出了迷人的光亮。

    他重重地跪在她的床邊,顫抖的握住她冰涼的手,身上尚未痊癒的傷口幾乎在一瞬間迸出了鮮血,和兩人的眼淚一起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她的視線早已模糊,卻仍是定定地看著他,她那樣溫柔的人,這一生中僅有的兩次執拗,都是為他,一次是爲了嫁給他,一次是爲了記住他。

    是的,她要記得他,記得來生還要嫁他。

    淳淳,你……他想讓她別走,卻被突然涌上來的血腥氣哽在喉間,鮮血順著他的唇角流下來,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他昏迷了,而她卻永遠的離開了。

    他還活著,可他的心已經死了,一夜昏睡,一夜白頭。

    後來,裁縫鋪將做好的嫁衣送來了,他親手替她穿上,又為她綰了發,畫了眉,然後輕輕抿一下胭脂,印在她的唇上。

    他看著這樣的她,目光空洞而呆滯,這樣美的人,這是他的妻子。

    他自私的想要留住她,便焚了她的屍身,裝進了骨灰罈裡。

    她會開心吧,她可以陪著他征戰沙場了。

    七

    “您見過我的父親嗎?”

    我問。

    “不止我見過,你也見過。”虞緞頓了頓,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我也見過?”我心頭一跳,將我熟識的人一一排除,答案呼之欲出。

    “是,他現在叫懷止。”虞緞抬眼看我,眸中的死寂都褪了一分。

    “是師傅……”這樣的結果在預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那我的母親呢?她叫什麼名字?”我的心裏隱約有著猜測。

    他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久久不說話,似乎陷入了深遠的回憶中,良久纔回答:“姐姐的名字喚作虞芷,白芷的芷。她和淳淳很像……很像很像。”她們都對他那樣好,卻都沒能留下陪著他。

    懷芷,懷止。我斂眸,只這四個字就寫滿了父親後半生的悲傷。

    “十五年前爆發的那場大戰,你父親是先鋒將軍,而你母親又剛生下你不久。”

    然後,母親得了產後風去世,父親重傷失蹤。

    我說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很難受,卻又不知道是為什麼難受。這是我十五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觸碰到我自己,從前,我的生命裡一直都是他,那個叫作雁輕河的男人。

    談話到這裏結束,我們兩個人就靜靜地對坐在軍帳裡,誰也不想開口去打破寧靜。

    良久,終於還是他先起身離去,他說,七七,要打仗了,別怕,舅舅在呢。

    是啊,要打仗了,和親是假的,和談自然也是假的。

    一切如虞緞所料那般,三天後戰爭爆發了,他在我的多次懇求之下,允許我跟著他上了戰場。

    這是我第一次換上戎裝,心裏多少有點緊張,既希望在戰場上遇見那人,又害怕跟他站在對立面。

    我跟在虞緞身後,遠遠看見了對方的主帥,他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紅衣,黑髮綁成一個張揚的髻,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肆意,雁輕河,果然是你。

    雙方很快開始衝陣,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瞬,我聽見他說,七七長大了。

    這句話中包含了太多未盡的韻味,或許他以前從不知道,這個一直追著他的小緣七,既能香風紅袖,亦能颯爽英姿。

    我驀地停在戰場中央,無數士兵從我身邊衝鋒而過,卻誰也不曾傷我。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那一聲錐心泣血的呼喚劃破長空。

    虞將軍——

    我幾乎下意識的回頭去看,瘋了一樣的四處尋找,戰場在一瞬間靜默了下來,我看到,我的親舅舅被兩個士兵手裏的長槍貫穿。

    這兩個士兵,一個來自雲璟,一個來自北嶽,就那麼相互配合着將冰冷的長槍,扎進了虞緞的心臟。

    舅舅——

    我踉蹌的衝上前去,看著他的鮮血從心口流出,一點點染紅身上的白衣,映出精緻的魚紋。我的眼淚滾滾而下,想起了他與她的故事中那一件大紅的魚紋嫁衣。

    一切都是宿命。

    他的眸子裡開始閃出光亮,一向僵硬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他掙扎著伸出左手,像是牽住了妻子的雪白柔荑,極輕極輕地握了握。

    淳淳,你來了。

    你今天……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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