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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棺墓

    刀疤從容地走進妖龍的地盤,穿過幾十號人,徑直走到妖龍面前。

    妖龍瞟了刀疤一眼,猛吸一口煙,吐在刀疤臉上,說道:“有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不怕死嗎?我們倆的賬,是想今天算清嗎。”

    刀疤雙目無神,低聲說道“借幾十個人給我,我有大事要做。”

    妖龍一口痰吐在刀疤褲腳上,狂笑說道:“哈哈哈哈,你也會求我,憑什麼。上次老子差點被你打死,媽的,小妞沒泡到,還倒貼了幾百塊錢醫藥費,重要的是,老子在弟兄們面前臉都丟盡了。”

    刀疤對妖龍的行為沒有一點怒氣,反而平靜說道“那我臉上的疤呢,當時是誰砍的,要是你被我砍一刀,難道不會拼死抵抗嗎。開個條件吧,我今天必須拿人,你要什麼我都給。”

    妖龍摸了摸鬍渣,說道:“你給老子跪下,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麵說龍哥我錯了,再磕幾個響頭,順便把我這皮鞋擦了擦,對了,用嘴擦,擦完我立馬放人給你。”

    人群中一陣鬨笑。

    刀疤在鬨笑聲中筆直地跪在妖龍面前,世界突然安靜了。刀疤朝天大喊:“龍哥我錯了。”頭一起一伏,刀疤磕完了頭,湊近了妖龍的皮鞋,舌頭已經伸了出來。

    妖龍一個轉身,刀疤定格在原地。妖龍對旁邊的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又大聲說道:“他媽的。你這垃圾也配給我擦鞋。老子今天就放過你,人全給你,記住,別把人給我整沒了。”

    刀疤站起身,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向一群人安排好了任務,便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走了出去

    妖龍看著刀疤離去的背影,他彷彿又看到了幾年前那個雨夜刀疤猙獰的臉,然後冷笑一聲,像是自嘲一般。幾個手下向妖龍報告了情況,妖龍又冷笑一聲,對其中一個混混說道:“今晚你們去學校把政保處主任的訊號遮蔽儀搞出來,記住,小心點,別被發現了。”幾個手下應和著各自走開了。

    妖龍靠在牆上,仔細回想著當年的情景。

    一個女孩獨自在雨中撐著小傘,迎面撞上了妖龍。妖龍身旁跟著八九個人,正在開著無聊的玩笑。女孩看到了妖龍,緊張地往一旁躲。妖龍一個手下擋住了她,並向妖龍報告。

    妖龍喝了點酒,更加狂放,一隻手就伸向女孩的臉,女孩把臉側到一旁避開了。妖龍看著女孩楚楚可憐的樣子,有些醉意的說道:“這小妞,還挺來勁,我喜歡。”一群人鬨笑。

    迎面又來一個人,是個沒撐傘的男生。那天晚上的刀疤,飄逸的頭髮在雨中潮溼地擋在臉前,溼透的海魂衫微微顯現著他傲人的身材。刀疤雙手插兜走近女孩,然後一隻手搭在女孩肩膀上,對妖龍一群人說道:“抱歉,她被我看上了,各位大哥不妨給小弟我一個面子,小弟我感激不盡,在下XIULUO。”女孩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手一滑,傘落到了地上。

    “哪來的雜種,真他媽掃興。”妖龍一個手下爆了粗口。

    “XIULUO“,”修羅“的拼音,學校裡的四大金剛是全校公認的問題學生。在這所學校裡,涵蓋了初中、高中兩個階層的學生而四大金剛中有三個是初中的,只有一個是高中的。雖然高中任務艱鉅,學校特別加強了管理,但還是有漏網之魚。漏網之魚的頭頭是刀疤,他打過很多架,最有名氣的一次是一個人單挑八個混混。八個混混成天站在女廁所門口偷窺,學校也束手無策。刀疤那天一個人獨自帶了根木棍就往那群混混走去,一場廝殺之後,八個混混哭爹喊娘地倒在地上,刀疤鼻青臉腫卻依然神采奕奕地往教室走去。學校政保處找刀疤談了六次退學的問題,全校女生簽名要刀疤留下來。爲了大局著想,校長只好讓刀疤留下來,不過讓他去了最差的班,這一去,徹底成就了刀疤修羅金剛的地位。妖龍是初中部的一大金剛,因為家裏有錢,祖上曾幫著學校建設了很多,再加上妖龍父親和學校領導的關係,學校對他很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醉酒的妖龍和手下沒有理解最後字母的含義,一骨子裏的是格鬥血液的刀疤隨手抄起地上的雨傘一頂,那混混就被頂退幾步栽倒泥坑裏。

    一群人向刀疤揮起拳頭,幾個人從腰間掏出砍刀向刀疤砍去。

    刀疤迅速將女孩推向一邊,收起雨傘和妖龍一夥開戰。大雨侵盆而下,刀疤被圍在中間。一群人衝了上去,刀疤一個迴轉避開一傢伙的砍刀然後一個抬腿,腳膝蓋重重地頂在一個混混肚子上,混混立馬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一群人瘋狂地上來揮拳,在凌亂的攻勢下刀疤有些力不從心。刀疤開始逐個擊破,他繞開人多的地方,緊貼落單的混混。刀疤每一拳都用盡全力,混混五六個倒在雨水裏。妖龍見勢不妙,趁刀疤不注意抄起砍刀向他頭部砍去。刀疤瞬間反應過來,身體努力後傾,刀從他的額頭開始劃過鼻樑,從左臉擦過。一行血混入雨中,妖龍見血立馬醒了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雨和血混雜在一起,從刀疤的臉上滑過脖子,再染透襯衣。一道血痕在刀疤臉上透著暗紅色的光,一股腥味瞬間點燃了刀疤本身的暴戾之氣。刀疤面目猙獰地大喊:”老子讓你看看什麼叫死。“刀疤一個猛衝撲倒妖龍,拳頭重重打在妖龍臉上,血從妖龍鼻子裡濺出。妖龍只能用手護頭,然而根本擋不住刀疤的打擊。一旁的混混呆在原地,手足無措,任憑妖龍被人打得半死。一旁的女孩跑過來拉扯著刀疤,刀疤已經打紅了眼,根本拉不動。刀疤偶然一個轉頭,恐怖的臉讓女孩驚嚇到尖叫。刀疤此時才平靜下來,看著奄奄一息的妖龍,刀疤一口痰吐在他臉上,眼神充滿殺意地環視著呆站著的混混們。

    刀疤從那天起永遠留在了刀疤臉上,刀疤從那天起徹底成了個好學生。而那天,成了妖龍難以放下的恥辱。

    凌晨五點半,大街上一對人浩浩蕩蕩地走著,伴隨著鞭炮聲與喇叭聲。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在後面有說有笑,幾個壯漢舉著花圈走著,接著是四個壯漢挑著一口棺材。

    刀疤看著遠方的人馬,轉了轉脖子,鬆了鬆手骨,然後招了下手,一群帶著骷髏面具的混混從四面八方涌來,手中各持一根鐵鏈。刀疤戴起一個孫悟空的面具,向一旁帶著豬八戒面具的妖龍問道:”遮蔽儀開了嗎?"妖龍震驚了一下,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帶了遮蔽儀。”刀疤招呼著一群人去準備,一邊答道:“學校攝像頭拍到了,這話傳遍了,你王者是個小偷。”

    王者倒吸一口涼氣,還好他已經和政保處主任打好了招呼,那可是他二爹。

    刀疤帶著一夥人走向送人的隊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刀疤抬了下手,一波混混衝上前去放倒了大漢,將他們捆著帶進了巷子。送行的隊伍被此景驚到,停止了前進。爆竹的硝煙中,一群混混接著放倒了抬棺材的大漢。刀疤和妖龍在紫黑色的硝煙中走進了人群。刀疤看著一旁的一個面如土色不停哭泣的小女孩,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臉,在她耳邊低語道:“我是來接你姐姐的,不用怕,雖然你的家人在你姐姐生前對她不好,但我不會為難他們的,我這次,只是想帶你姐姐走,還有,謝謝你替我幫她穿上婚紗,你沒有告訴她這件事,真的很感謝。”

    “喲,小哥,是不是手機沒訊號了啊,想報警啊,做夢吧。”遠方,妖龍一拳打掉一個男子的手機,用腳踩得粉碎。

    混混們包圍著所有送行的人,一輪紅日正在升起,刀疤喊了一聲,妖龍立刻跑了過來。

    刀疤扛起棺材的前端,對妖龍說道:”來吧,兩個人能行吧,讓我看看你這些年吃了多少飯。“妖龍扛起棺材後端,隨著刀疤一同遠去。天空中一抹紅光閃耀地平線,大漢們從巷子裡被放了回來,一群混混們迅速逃竄,消失在紅日中。送行的人在街道上七嘴八舌,然後鬨笑著離去了,街上是散落著的花圈和喪帽,一個孫悟空面具和豬八戒面具被扔在一旁。

    一輛拖拉機停在小路邊,妖龍和刀疤此時已經精疲力竭。妖龍看著這龐然大物,有些嘲諷地說道:‘這玩意你哪搞到的,我就在電視裡見過。”刀疤將棺材扛上車斗,然後拉著妖龍上了前座。刀疤轉了幾圈拖拉機齒輪,車子發動了起來。妖龍漫不經心的問道:’這麼做你不怕嗎?“刀疤一邊專心操縱著車子,一邊答道:”放心吧,料他們也不敢。一鳥離開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多開心,這樣老爺子的遺囑就可以換人繼承了,這是合同上說的。一鳥還在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對她多狠,還虧一鳥那麼善良,也無法感化他們。這群人只是要老爺子留下的家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是不會亂來的,估計他們一定會派好人打點好一切去掩蓋這件事。“

    妖龍敲了敲車子,說道:”這你是哪搞的?”刀疤繼續看著前方的路,答道:“花了幾年的壓歲錢吧,一鳥說她想去鄉下生活,她說那裏有大片的向日葵,然後向日葵中有一大束薰衣草,她和我躺在那兒,從日出直到日落,到晚上天上掛滿星星也不回家。”妖龍不解的問道:“怎麼鄉下還有薰衣草,還有,薰衣草的花香好像有毒吧。”

    刀疤的眼眶微微溼潤,眉頭緊鎖,一邊開著拖拉機,一邊答道:“是啊,我也這樣說,那時的她真漂亮啊,她那時靠著我的肩膀,嘟起嘴摟著我,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狂笑的刀疤嚇了妖龍一跳,妖龍略微有些尷尬,便不再多說。

    拖拉機停了下來,到達一個偏僻的山谷,四周全是雜草,中間卻醒目地被開出了一條路。

    刀疤迅速從拖拉機上躍下,然後脫光衣服和褲子,只留下一條有兔子圖案的小褲衩。妖龍一片茫然,只好自己找話:“這是她買給你的嗎?”

    刀疤不回話,他穿上一件西裝,跳上了車斗。刀疤從一旁的箱子裡拿出電鋸,鋸開了棺材蓋。一個身穿婚紗的女孩面色慘白地躺在裡面。刀疤愣住了,然後他仰天長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整個山谷裡都是他的笑聲,觸目驚心得讓妖龍有些戰慄。

    刀疤將一鳥抱起,她冰冷的面板擦過他的手心,刀疤顫抖起來,他死命咬著下唇,將流出的血咽入肚中。刀疤不經意瞥見了一鳥光著的腳丫,冷笑一聲:‘小丫頭啊,明年你就十八了吧,我答應給你的成人禮你一定猜到了吧,沒錯,是雙水晶鞋,你說你想像公主一樣被我寵愛,而且你總是在商場的鞋櫃旁逗留,哈哈,我挑了雙藍色的,因為你說夢是藍色的,我想,你就在夢裏吧,我就是那藍色。“

    死一般的寂靜,幾隻烏鴉在山間的書上立著,發出詭異的叫聲。

    “不說我就當你預設了。”刀疤拿出一雙藍色水晶鞋,想給一鳥穿上,卻碰到了她冰冷的腳丫。”一鳥,你冷嗎,腳都快沒溫度了,我幫你暖暖吧。“一鳥的腳丫穿過西裝,緊緊地被刀疤貼在小腹上,一股寒意向刀疤全身蔓延,刀疤用盡全力摟住一鳥的腳丫。

    “一鳥,我今天進了全年級前100名哦。”刀疤張揚地摟著一鳥漫步在購物街。“

    一鳥靠在刀疤肩上的頭立馬抬了起來,說:“知道了,一放學就說這個,都八百遍了。”

    刀疤無奈答道:“沒辦法,誰叫我這麼帥呢,一鳥,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好起來的,我就去娶你,婚禮放在鄉下,不收份子錢。我在那裏種滿向日葵,中間種上一個矩陣的薰衣草,再做上大門和圍牆,上面塗鴉的是你送我的畫。我們就在那裏,過著平凡的一生。對了,我還要種上我喜歡的花,還要過我們的二人世界。”

    一鳥點了下刀疤的太陽穴,笑道:“二你個大頭鬼,向日葵還要你種嗎,笨蛋,這些鄉下都有啦。為什麼我感覺你現在的語氣好像個孩子啊。好吧,我工資到了,就請你吃一頓吧。”

    刀疤轉過頭親吻了一鳥的臉頰,偷笑說道:“都說戀愛中的男生是二貨,我想我是中了你的魔咒,陷的深沉。”

    一鳥敲了敲刀疤的頭,說:“你是不是找死啊,你還是高中生啊,和你這樣本來就突破下線了,還對我這個便利店員工亂來。本來想請你吃大餐的,看你這麼放蕩,只好換個禮物了。”

    刀疤滿臉憂鬱地說道:“彷彿看到了小魔女的手杖在閃爍著邪惡的光芒。”

    一鳥帶著刀疤進了童裝店,在眾人的注視下,逼著刀疤買了一條有白兔圖案的褲子。

    “一鳥,你冷嗎,這麼冷的天他們還把門給鎖了,我去砸了他們的門。”刀疤看著縮成一團的一鳥,生氣地說道。

    一鳥打了個噴嚏,對刀疤說:“算了,別去了,我忘了告訴他們我會晚點回家,是我的錯。”

    刀疤看了看空空的房間,連個火爐也找不到,蹲下身注視著一鳥說道:“放心吧,我那是氣話。現在,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抬起雙腳。”

    一鳥茫然地照做,刀疤將一鳥的鞋子脫去,又脫去一鳥的襪子,還做了個奇怪的表情,說:"一鳥,你有沒有腳氣啊。“

    一鳥呆了一下,光溜溜的腳丫子直接踏在刀疤臉上,生氣地說:”對,我們全家都有腳氣,傳給你,傳給你,傳給你,真是,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啊。“

    刀疤將一鳥的腳丫子從臉上拿下,放在了自己腹間,一股柔暖意傳遍一鳥全身,一鳥的眼淚一瞬間洶涌澎拜。刀疤半跪在地,說:“一鳥,我剛纔只是開個玩笑,如果你不喜歡,就不再說了。一鳥,我愛你就是我會愛你的一切,愛你的好,愛你的壞,我知道你沒有壞,但是,請你一定不要離開我,否則,我可能會死。”

    一鳥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笨蛋,你是木頭嗎,你不會冷嗎。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可是如果我離開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刀疤一臉知足地看著一鳥,說:“其實我也可以很浪漫,別哭了小姐,魚尾紋都出來了。”一鳥破涕而笑,說道:“你算什麼浪漫啊,人家第一次為一個男的哭,你還挖苦我。”

    刀疤將一鳥的腳丫從腹間拿出,為她穿上了水晶鞋,刀疤看著面無表情的一鳥,說:“一鳥,還記得嗎,那個冬天我也是這樣為你暖腳丫子的,你還記得你為我哭了嗎,其實我是個有心機的人,因為我悄悄記下了你的腳碼,想打我嗎,來啊。你能聽到我的話嗎,我知道你一定能聽到,對吧。哈哈,我知道你睡著了,我不吵你,你睡吧,一定要夢到我啊。”

    刀疤捧起一鳥,向開滿向日葵的那片草地走去。

    刀疤將一鳥放在薰衣草叢中,刀疤和一鳥躺在花海間,刀疤的臉緊緊貼著一鳥的冰冷的額頭,說:“我知道你小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劇,男主角和女主角躺在大片的向日葵中,那個場景,連我都被感動了很久啊。我知道你不是個喜歡剽竊的人,你喜歡有自己的東西,所以你就決定種上薰衣草對吧。可是,這次不能如你願了,因為我要種上我愛的花,抱歉,沒和你商量過,因為我知道你會答應的。好了,現在我穿上了西裝,你穿上了婚紗,我還穿了你送我的褲子。”

    一鳥被刀疤擁抱在懷裏,陽光照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隨時光一起和刀疤穿越到那張紙條。

    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別再來了,我不會見你的。

    這是七月的一鳥寫給刀疤的,八月的一鳥,因為治不好的大病離開了人世。

    刀疤靜靜地睡著了,兜裡放的是六月的一鳥寫給他的情書,一鳥知道自己快要離開,她想讓回憶提前終止在六月,她說,六月是孩子的季節,刀疤就像個孩子,她也想做個孩子,留在刀疤身邊。

    妖龍靠著車子,靜靜地哭,見證著一場超越生死的婚禮。

    夜晚月光很美,向日葵在晚風中輕輕搖擺,薰衣草叢間的一個大坑裏橫放著一口經過塗鴉的楠木棺。楠木棺外是用畫筆描繪的海浪,一艘小船在巨浪上航行,一男一女手拉著手穿越風雨,遠方是開滿鮮花的樂土。

    刀疤呆呆注視著棺中的新娘,眼淚涌出。一鳥躺在棺中,表情祥和,水晶鞋反射著溫柔的月光。一鳥手捧一大束薰衣草,薰衣草中一株風信子格外顯眼。月光在一鳥身上流動,婚紗彷彿飄了起來。刀疤爬進棺中,最後一次親吻最後的新娘。刀疤起身大聲嚷道:“一鳥,我想你啊,你一定要幸福。”情書被撕成兩半,一半在棺中,一半在胃裏。

    月光灑在棺墓,棺墓之上是刀疤不再有愛的決心,棺墓之下是一鳥永遠不變的真心。

    刀疤在棺墓一旁撕心裂肺地哭泣,妖龍一點一點往裏填土。大片的向日葵中出現一片淨土,與棺墓一同埋葬的,還有那片薰衣草。刀疤倒在淨土之上,淨土之下是被埋葬的一鳥,他的眼淚在空中掠過,成了一鳥藍色的夢。

    刀疤曾無數次幻想的婚禮,在棺墓旁完美謝幕。

    刀疤重讀了兩個高二,重讀了一個初三的妖龍考起了高中,現在和妖龍一個班。刀疤喜歡迎著風自言自語,因為他認為那是一鳥的氣息。妖龍曾鼓起勇氣問過那天刀疤有沒有聞到腐臭的味道,刀疤揮著拳頭警告他不要玷汙一鳥,妖龍陪著不是向刀疤道歉。妖龍知道,答案已經沒有意義,重要的是,刀疤會好好活著。

    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王者和刀疤在陽臺上寫著大堆的作業。

    王者看著一道道題,不停地轉著鋼筆,對一旁小憩的刀疤說道:“你說你留級等我幹嘛,你離婚的爸媽寄了你多少錢,學費都交不起,看吧,你現在電腦都賣了,你叫我查什麼答案啊,這麼難的題,你又叫我自己找資料。你說,你那天晚上打死我多好,省的我在這翻遍所有參考書也解不出一道題。”

    刀疤微微睜著眼,將一鳥的相片抱得更緊,說:“我分不清是非,但我想,現在我做的應該是對的。”

    王者石化了一下,大聲叫道:“屁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你混,我現在要是不跟你,估計都排到四大金剛之首了,現在的我,連名都算不上,死都想不到,我這樣立志做不良少年的人竟然會淪為考試的階下囚。”王者正要往下說,看見刀疤睡著了,冷笑一聲,趴在凳子上也睡著了。

    王者的夢裏,陽光在星期六的下午稀稀拉拉地穿過白紗窗,懶懶散散地在客廳浪著,刀疤和一鳥互相依偎著,牆上貼滿了王者自己的三好學生獎狀,桌上放的是一疊婚禮邀請函,刀疤向一鳥喂著切成塊的蘋果,有點反光的電視里正放著王者愛看的《花園寶寶》。

    刀疤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紙鶴,放飛在暖和的風中。刀疤繞過熟睡的王者,將一鳥的相片放回床頭,然後倒在床上,蓋上了印有一鳥塗鴉作品的被子。

    紙鶴隨風起舞,隱隱約約有著文字的痕跡:“一鳥,我再也不會難過,至少我會這麼騙你。因為我曾聽過你的心跳,吻過你的臉頰,曾和你手牽手在童裝店買了條褲衩,原諒我粗俗地說了褲衩,反正你已帶走了我最後的浪漫。一鳥,你還好嗎?我很想你,今年我寫的情書你收到了嗎,沒收到也沒關係,放心,我會努力活下去,直到收到你的回信。”

    很遠很遠的山谷裡,棺墓之上開出了花,一大片的風信子在向日葵中格外顯眼,像一鳥藍色的夢,為刀疤續航。

    “我知道你已離開,我知道我什麼也改變不了,但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好活著,我知道我必須做到."刀疤的夢裏,少年和女孩相互擁抱在船頭,花海之間,浪頭之上,少年對女孩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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