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口出狂言
“我口出狂言,不尊敬長輩,對歐蝶前輩汙言穢語……”
“行了。”伊信嫌棄的掏耳朵,“既沒誠心,而且極度敷衍,相信你的前輩也不會接受你的歉語,這嘴皮子還是留著幹些其他造福人民的事。”
橋本紫雨剎是變了臉色,似是想頂撞過去,可最終只是埋著下巴,低頭不語。
伊信沒興趣瞭解暗藏下的臉色和背後的意義,只是用眼神示意不遠處侯立的獄卒。
這位獄卒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審訊室裏各種刑具應有盡有,但都沒見過伊信這樣,單用一條鞭子,就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人。
即便伊信的眼神並無敵意,但他還是本能的畏懼瑟縮一下,在膽戰心驚的捧著被溫水浸溼的手帕上前。
伊信邊擦手邊往外走,同時囑咐道:“看好,莫要叫他自殺了。”
“是。”
“阿資,不是讓你們去外面嗎。”伊信僵硬的線條瞬間柔和起來,雙眸笑得璀璨生光,“有事?”
這笑容未免有些刻意造假,陳資側身讓出空道,後面的獄首領著一位哆哆嗦嗦的少年進來。
陳資解釋道:“是我命人昨夜偷放他出來,解藥也是從他身上拿的。”
佩玉有些怕對面的伊信,躲閃著目光不敢直視。
“我又不會吃了你。”伊信友善的衝他招手,同時看向歐蝶詢問,“這也是你後輩?”
“他脖子後面有鋼印,應該是最新一代的妖童。”
伊信不由得慶幸,幸好不是同一批,否則若與橋本紫雨是個臭德行,可不得氣死他。
長得倒是賞心悅目,有點瓷娃娃輕易就能破壞的氣質,比橋本紫雨簡直是兩個物種。
佩玉慢慢挪步到他跟前,餘光時不時的瞟向陳資。
伊信將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的收到眼裏,饒有興趣道:“真是奇怪,阿資分明就放你條生路,為何有作死回來,不會想著和你那位同伴同生共死吧?”
妖童與妖童之間沒有友誼,只爲了同一個目標聚在一起,甚至密宗門成立早期,還出現同門爲了利益廝殺的事。
佩玉眼神亂飄,雙腳指頭暗自緊抓,小腿肚也崩得很緊,顯然是非常緊張的狀態,只聽他艱難的開口:“我沒地方可去,我怕……死。”
最後一個死字說得幾不可聞,離他最近的伊信費了好大勁才聽清,莞爾狹促的笑了。
迄今為止,密宗門的人他一共就見了三位,性格各異,歐蝶無疑是屬於撞了南牆不回頭的固執少年,橋本紫雨雖然不怕死,但更怕疼,典型的外強中乾。至於佩玉,身手一般儘管比起同齡人,反應還算靈敏,但和其餘兩位比起來,就顯得相當多餘,除了那張比女孩保養得還嫩的臉,沒什麼特色。
“你剛來祁朝,中原話都還說不利索,看著樣子,沒殺過人吧?”
佩玉迷茫的搖搖頭,這番話的語速對他來說有些過快,聽起來有些吃力,但大致意思能明白。
伊信瞭然道:“既然來了中原,就得按我們的規矩辦事,既然沒殺人犯法,也沒犯過大錯,這位小朋友是上趕著來吃牢飯?先說好,朝廷的獄飯可不是誰進來都管飽的。”
來祁朝之前,派往東渡的妖童都有專門的訓練,對這裏的風土人情有過大致瞭解,稍微轉動腦筋,就能明白伊信的言外之意。
“佩玉沒能完成暗殺任務。”佩玉勉強算作鎮定的用餘光掃視周遭,“如今只想活命。”
橋本紫雨驚叫起來:“你瘋了嗎!歐蝶這個賤人背叛宗門,罔顧宗主的栽培,現在你也想臨陣倒戈?”
伊信側目而視,對方立馬噤聲。
“阿資,我聽你的。”伊信衝他眨眼。
陳資略做遲疑,淡聲道:“解藥是他給的,罪不該死。”
伊信立馬打了個響指,讚許的點頭,用含情脈脈的視線看著少年:“聽見沒,我內人願意留條命,還不快謝恩?”
“慢著。”陳資逼近一步,“我不要沒有價值的人,我可以庇護你,但作為交換,我需要你所知東瀛有關的一切。”
佩玉並未最多考慮,單膝下跪,左手搭在右肩上欠身行禮。
要不橋本紫雨被心理承受能力強悍,這幕準得把他活生生氣暈過去。
他也顧不得伊信的眼神殺,口不擇言道:“你這個天殺的佩玉,我若得脫身,必定先將你千刀萬剮,然後再多付賤人蝶。”
不得不說,橋本紫雨別的不行,取外號的功夫還是了得,不出半時辰,歐蝶就已經有了三個不同稱呼,再加一個,就可湊一桌葉子戲了。
伊信忍無可忍,冷笑著隔空點了他的啞穴。
“佩玉定當知無不言。”
三時辰後,陳資終於理解這句話的深沉含義。
在審訊室外和獄卒吹牛皮的伊信好不容易等他出來,見對方愁眉苦臉,直接把聊得興起的獄卒扔到一邊,湊上去問道:“不會說佩玉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吧?”
他專門把空間留給陳資單獨問話,不至於這麼久,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來。
“佩玉是新代妖童,估計還沒能徹底摸清密宗門的內部,說不定連密術都還沒能參透完,就被他們逮來中原。”站在牆角的歐蝶出聲,“所以佩玉對陳資哥所吐露出來的並不多,但都是實話,不過也由此可見,天部皇是真出了事。”
“靠!”伊信忍不住罵道,他還當這個佩玉是所有妖童中最蠢笨的一個小子,沒想到居然還深藏不露,陰了他們一把。
陳資能斷人是否說謊,若是佩玉但凡有半句假話,他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歐蝶突然話音一轉:“若是兩位哥哥想要了解東瀛,不妨問我。”
兩人相視一眼,他們不是不知道歐蝶攜帶走了大量的機密,否則也不會引來他們接二連三的冒險追殺,但是否可信還有待商榷。
何況他的心智可比兩人都要高,能夠做到密宗門主的心腹,手段謀略都不能小瞧。
“歐蝶或許會殘害任何人,但永遠都不會傷哥哥一根汗毛。”歐蝶從牆角中走出,彎腰奉上卷軸,“帶上佩玉和橋本紫雨,只要計謀得當,我們能夠破壞天部皇遠誅祁朝的可笑幻想。”
“成。”伊信暗自拉住陳資的手,“這卷軸就是你從東瀛帶回來的?”
“對,上面記載著天部皇與手下心腹的談話,以及他們密謀的大計,因為我的盜取,他們不得不更改計劃,延緩實施時間。”歐蝶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眼角的餘光撇向豎著耳朵偷聽的獄卒,“若哥哥決心阻止,便聽歐蝶一句,不要驚動朝廷,可以暗中通知司御史或者你們皇帝進行報備。”
陳資反應迅速:“你的意思,京官中有東瀛人?”
“是的,想必陛下早有所察覺,只是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所以至今只是在暗自觀察,不過這次司御史與陳大人將東瀛與大祁唯一能有效溝通的情報組織一鍋端了,那些細作現在是草木皆兵,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如今的情況對我們很有利。”
陳資忍不住扶額,頗有些頭疼:“你們也不要再裝了。”
獄卒們面面相覷,最會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摘下他們的人皮面具。
伊信眼珠子險些沒等出來,驚歎道:“爹!你怎麼也在這裏!”
伊大人黑著臉,沉聲道:“你還真當老子留在京城,等著混吃等死呢!”
身邊的同僚趕緊替他撫背順氣:“莫要在意,孩子大了,有選擇自己的伴侶的權利,咋們為人父母,免不了操心。”
伊大人的鬍子氣得全都倒豎起來,怒極而嘯:“本官沒打算提這茬!”
伊信立馬鬆口氣,但旋即又聽道:“犬子是我管家無方,等東瀛這事徹底解決了,等著老子家法伺候,倒是長本事了,京城那麼漂亮姑娘不要,執意和我說要流浪江湖,沒想到居然掛羊頭賣狗肉!現在和……哎呀!”
陳資臉面有些掛不住,甚至都要預備抽手。
“爹。”伊信按住對方的手,沉聲道,“甭管你是否樂意,阿資都是我花命追來的,上百個如花美人都比不了。”
這下,十多位朝廷派下來的重官臉色紛紛難以言喻起來。
“咳咳,伊公子還年輕嘛,相當年犬子非要娶個青樓姑娘過門,把他老母氣出了病,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見好。”好心的同僚趕緊幫忙開解,“當時本官也氣得不輕,和他斷絕父子關係,管他如何作孽,最後你猜怎麼着,那青樓來的狐狸婚後勾三搭四不檢點,最後被我兒一紙休書離了去。”
說著,還煞有介事的看向歐蝶。
伊信太陽穴狂跳,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現在這些官員比女人還有聒噪,現在大家撕破偽裝的臉皮,乾脆也不要老臉了,對著三人當面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你們再逼逼叨叨,信不信我直接將你們丟進去陪橋本紫雨?”
此言一出,大家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看來橋本紫雨那張,被拔掉牙都還能吐出世間最誤會惡毒言語的嘴相當具有威懾力。
“阿資不要管這群老傢伙。”伊信上前側身擋住對面的視線,“陛下英明神武,怎麼會想到派出你們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言官。”
老傢伙紛紛擼起袖子,看這架勢預備搏上一把,以此來捍衛他們集體的尊嚴。
歐蝶不知何時閃現在他們中間,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勢。
“各位大人還請冷靜。”歐蝶半挽的長髮無風自飄,無形中散發的凜然殺氣最為致命。
大家再次不開腔,鼓著腮幫子鼻孔大出氣。
最後還是伊大人打破沉寂,悠長的嘆口氣:“陛下交付微臣們如此大事,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你這個敗家子不懂就別瞎胡說。”
伊信低垂著眼瞼,擺出一副你說什麼我都不信的態度
歐蝶道:“伊信哥哥,是我向天朝陛下開口,點名讓他們協作。”
這回,歐蝶傻眼了。
這小子什麼時候居然和天子聯絡上了!
“我逃離東瀛前,就發了封密信通知司御史來接濟我,否則與我一人之力,斷然逃不出密宗門的手掌心。”
伊信倒抽一口涼氣,早就知道他不簡單,萬萬沒想到,他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得多!
不過這樣細想,很多事都解釋得通。
比如他們身陷幻影盟時,如果不是歐蝶提前以身試法引開天雷,通知附近埋藏的官兵和錦衣衛,陳資也不能短時間召集到救援。
當初伊信還暗自納悶,什麼時候朝廷的速度快成了一道閃電。
伊大人整理衣襟,哼唧唧的扭頭道:“你有種,現在就去質問陛下!”
伊信一時間竟無語凝噎,欲哭無淚。
“抱歉哥哥。”歐蝶躬身道,“事出有因,所以……”
“我明白,畢竟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伊信不客氣的打斷,省得歐蝶繼續說下去,傷了枕邊人的心。
他倒不在意別人欺騙,只是擔心阿資這小心眼怕是悶出病來。
陳資為朝廷效命不計生死,倘若陛下真的相信他,歐蝶也不至於現在才告知實情。
歐蝶有眼力見,當即提議:“大家今日也累了,不如修整一晚,明早一起再作詳細商議。”
“不行!”刑部尚書表示反對,“東瀛的狼子野心已經是人盡皆知,眼下是迫在眉睫,一刻都不能耽誤。”
歐蝶剛要開口勸阻,卻聽伊信冷冷道:“不就是多耽誤幾個時辰罷了,這點時間,難不成東瀛就派兵打過來?要真是這樣,我看諸位不如趁早收拾包袱滾蛋。”
“孽障!”伊大人氣得夠嗆,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來,“簡直是目中無人,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