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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炮火

    相比之下,此次出兵選出的主帥相當潦草。

    兵部尚書飽讀兵書,說起戰事來侃侃而談,就在陛下猶豫誰來擔任主帥時,見他熱血沸騰衝頂豪邁,大有不滅叛徒終不回的決心,於是也跟著激動一把,玉璽一蓋,人選就定點了。

    事實證明,尚書確實沒能回來。

    兩軍衝鋒時,身為主帥居然掉隊落在尾巴,前面陷陣殺得死去活來時,這輩子沒見過此等大場面的尚書當即就喊撤退。

    可惜大家都殺紅了眼,沒人理會。

    所以逃跑的時候,沒下屬護著,沒多久就被飛來飛去的亂箭射死。

    兵敗如山倒,北原往後的城池失守過半,直逼京城。

    遼東精銳沒了主帥,由副帥統一指揮。

    可惜副帥縱容是天生的武將,但也架不住沒能知己知彼,死不後退的頑強抵禦,據說到最後,被敵軍砍了十多刀還屹立不倒。

    不過剩餘的鐵騎倒也硬氣,知道再退下去就是京城,於是全力死守邊城。

    這噩耗送達時,皇帝睡得正憨。

    內侍宮娥膽戰心驚的跪在殿外,大家相互用眼神交流。

    都盼望著別人去送死敲門稟告。

    該知道的,早晚就得知道。

    於是皇帝大清早就被氣得雙眼突翻,好懸沒有暈過去。

    “傳朕口諭,去請顧校尉和威副將!”

    “慢著!”匆忙之下,皇帝還沒亂陣腳,“記得帶上劉太醫。”

    送顧文興滾入大牢時,當時是報了必殺的決心。

    所以裡頭的獄卒肯定相當有眼力見,必定沒少在他身上招呼。

    而此刻的顧文興正披頭散髮的躺在大牢堅硬地板上,雙手枕在腦後,表情一派淡定。

    禁軍統領帶著口諭,親自找上牢門。

    顧文興餘光看著門外的來人,側頭錯愕的看著他們,半響嘆口氣:“鎖眼被堵上了,你們要放我出去,撬鎖吧”

    “……”

    “這是昨夜獄卒提審完我後,扔我進來時,一時激動鎖錯了鑰匙。”顧文興意猶未盡的補了一句,“所以不用懷疑我。”

    統領這才注意到,看似悠然自得的他,其左腿卻是怪異的屈著。

    無法,統領直得蠻力用大刀劈開。

    身後的劉太醫帶著藥箱走進,畢恭畢敬道:“老臣要為顧校尉診治,還請校尉將長褲退下。”

    “不!”

    這句回答得非常傲嬌。

    顧文興也是有脾氣的,皇帝這時候向他示好,明擺着是邊關出事。

    統領為難道:“廖總兵叛變,如今北原以南的十座城池全部失守,如今京中可用之人不多,希望顧校尉以大局為重。”

    顧文興冷哼一聲,繼續擺譜:“我左腿斷了,領兵之事恐怕是無能為力。”

    劉太醫趕緊道:“在下最擅長接骨!”

    顧文…興嘆口氣,搖搖晃晃的勉力站起來:“先扶我出去罷,這地太髒,影響病號的心情。”

    這句算是妥協,統帥趕緊上前扶著他,請示道:“需要

    我將外面備的坐轎命人抬進來嗎?”

    顧文興瞄了一眼傷退,不說話。

    獄卒趕緊屁顛屁顛的跑去抬轎。

    須臾後,坐轎被莊重的抬入,走再最前的還有位身形頎長的男子。

    顧文興看清來人後,立馬推開統領,氣也不喘了,拖著斷腿,四平八穩的走出去,熱情洋溢的衝對面招手:“司御史怎麼也來了?”

    司御史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雙腿。

    關鍵時刻,他演技了得,愣是沒讓他瞧出端倪。

    “只是路過。”司御史淡淡朝後掃視。

    後面的內侍忙不迭的解釋:“顧校尉的左腳……”

    “麻了。”顧文興笑意滿滿的接過,眼神看向身邊的統領,“對吧。”

    “是的。”

    司青竹再看看劉太醫。

    顧文興閃身擋住他的視線,在背後震驚的目光下,搖手道:“多大點事,還勞駕統領用大轎來請,真是的。”

    劉太醫的眼珠子幾乎快要瞪出來,嘴巴也長得老大。

    顧文興豪邁的勾住他的肩膀,感嘆道:“沒想到出獄第一眼就看見老朋友,我真是驚喜不已。”

    “我看你是隻有驚沒有喜吧。”

    每次顧文興心虛,他都會下意識的誇大動作來企圖轉移他的注意。

    “胡說八……”後面的字沒有出口,他整個人都已經被懸空。

    劉太醫直接石化當場。

    相比之下,統領就很優秀,從善如流的走上前,無視顧文興求助的眼神,目不斜視的建議:“太醫院離這裏稍遠,不如二位一同坐下。”

    “不用。”司青竹打橫抱著人,腳步飛快的移動,“通知太醫院,直接來羽冠殿。”

    羽冠殿就在牢獄外幾十步遠的地方,是供值班獄卒留宿的地方。

    顧文興尷尬得要死,驚慌失措的道:“大司你莫激動,不信先放我下來,我這就證明給你看。”

    “是嗎?”

    司青竹懶得理他,懷中的人輕飄飄的好像沒有重量,就連掙扎也像是欲拒還迎,囚衣是通片的猩紅,

    他眸底暗了暗,一路無視宮人怪異的目光,將人打橫抱到羽冠殿內。

    太醫都是群上了歲數的人,被人吹著往這裏趕,在路上險些摔跤。

    顧文興的左腿相當頑強,撕開腿褲時,居然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小腿肚已經腫成小山,膝蓋的骨節異常突兀。

    “疼嗎?”

    “有點。”其實顧文興壓根都沒直覺,但是枕邊人就在身邊,他不敢說實話。

    劉太醫長舒口氣:“看來還不算嚴重。”

    “我口渴!”顧文興中氣十足的表達需求,“不要水,要酒。”

    內侍苦著臉賠笑:“宮中的酒都在御膳房,這來回一趟,怕是要花不少時間。”

    “我去。”司青竹說罷,深深的看他一眼,“忍耐會,等我三刻鐘就拿過來。”

    人剛走,顧文興便再不掩飾病情:“我腳筋被挑斷了,這會感知不到疼痛,要接骨就趁現在。”

    幾位太醫都有些踟躇。

    “不說是軍情緊急嗎,有任何風險我擔著。”顧文興開始催促,眼光不住的往外瞄。

    統領會意,主動退出去守殿門。

    司青竹說是三刻,竟然還提前了。

    統領嚴重懷疑他背後長了對翅膀,盡職盡責的伸手阻攔。

    “司御史還請回避。”

    司青竹手中還抱著還未拆封的兩壇酒,統領識貨,這分明前年西域進貢的桂花釀,陛下只消品嚐過一口,便成了御前專屬。

    統領頓時神色有些複雜:“沒想當司青竹還是個重情義之人,這是好事,但凡事都要有分寸。”

    桂花釀屯在附近竹園的一棵梧桐樹下,他膽敢去拿皇上的東西。

    “陛下知道嗎?”

    “方纔不知,現在曉得了。”

    兩人在外的談話夾槍帶棒,裡面的顧文興卻是相當煎熬。

    接骨很順利,太醫經驗也很老道,所以已經斷定,他左腿恐怕是廢了。

    “以後遇到陰雨天,這傷都會復發。”劉太醫誠懇的建議,“這段時間上陣殺敵,左腿也會使不上力,需要時日調養。”

    “哦,”顧文興略家思索後又道,“若是強行使用,會怎麼樣?”

    “輕著被廢,重則下半身癱瘓,從此輪椅上度過。”

    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這世上不止一個姓顧,他也不是無可替代,只是現在剛好急需而已。

    顧文興嘗試活動已經用硬板固定的小腿,能徹底搖擺自如後,才沉下面:“待會司御史過來,就說本校尉身體強悍,區區斷腿奈他不可,只需修養三天就能率兵出征。”

    劉太醫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挺直腰板,登時肅然起敬。

    “還有,司御史這人可精著,馬虎不得,你們趕緊商量統一口徑。”

    “商量什麼?”

    大門被從外推開,統領愧疚的低頭。

    他們在外短暫的交鋒後,統領沒能攔住。

    “商量如何快速讓我好起來。”

    司青竹壓根就不信他的鬼話,自顧自的蹲下身檢視他的傷勢。

    最重的是左腿,相比下,其餘都是些皮外傷。

    劉太醫拍著胸脯,拿出外人聽不懂的專業詞,並以整個太醫院的聲譽保證,顧校尉大體無恙。

    不管司青竹如何質疑反對,第二日晌午,威副將便接過另外的半塊虎符,和輕裝上陣的顧文興摔領二萬精兵出發。

    這次皇帝親自為二位送行,特意下旨不僅將顧校尉官復原職,甚是榮升主帥一職。

    之後就是君臣離別,雙方哭撒淚花,走完過場,便極速離去。

    “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小子一天都不到都痊癒,你可真牛!”馬背上,威遠回頭望向九重高丈的城門,“司大人好像還在城牆上看你呢。”

    “又不是瞧你,激動個屁。”顧文興右腳施力,踢中馬腹,“駕!”

    馬吃痛後發狂,立刻嘶鳴狂奔。

    威遠咒罵一聲,朝後命道:“大軍跟上!”

    遼東精銳受損嚴重,但軍心不減,個個憤懣滿腔,領兵見了顧帥和威副將後,連簡單的問候都沒有,平鋪直敘的告知他們。

    城中粗鹽充足,但軍糧不夠,頂多撐到月底這地雖然易守難攻,但是要等到補給,恐怕還需月餘。

    “兵家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顧文興讚許的頷首,“這點你作得好,縮在城裏不主動出擊,外面的敵軍攻不進來,只能耗著。”

    “廖總兵這此勢如破竹,定是用了全力,他們的軍糧比我們只少不多。”顧文興左腳使不上力,強硬的站立久了,右腿有些吃不消,只能俯下身,雙手撐住牆頭,居高臨下的望著城下的屍堆,“那咋們就比比,誰比誰耐耗。”

    威遠有些擔憂他的左腿,但苦於找不到藉口讓他回營休息。

    “今晚我來值夜,這些時日辛苦你了。”短暫的休憩後,步伐堅定的走向對方,“帶去看軍中兵器所剩儲備。”

    兵營就駐紮在城下,城內百姓也只唇亡齒寒的道理,除卻老弱婦殘,都在出微薄之力。

    幾位布衣來回抬著傷兵走動,沒人注意新來的統帥和副將。

    路邊有工匠在打磨已經生鈍的鐵器,身邊左右各站著兩個小孩為他加油鼓起。

    “這仗我們贏得了。”領兵走在前方無不自通道,哪怕他們除卻顧文興帶來的二萬精兵,已經別無男丁可用。

    城中所剩兵器的數量不容樂觀,大致瀏覽完後,便折回城牆。

    “遼東鐵騎善野戰,打埋伏對吧。”

    “是!”領兵心有岔岔,叢林山間纔是他們的主戰場,可北原這帶,全是一覽無餘的平地!

    兩人沒聊幾句,便各自忙活。

    威遠可憐他重傷不下火線的崇高精神,主動上來與他分擔,扔了張城內地圖給他,打發叫花子一樣:“腦力活歸你。”

    地圖描繪得很詳細,就連周邊的群山險要也標註出來。

    顧文興忽而眼前一亮,下意識的要盤膝做地,對著月光慢慢研究。

    “擔心你這廢腿。”威遠沒好氣的提醒。

    顧文興憂傷的暗自嘆氣,只能小心翼翼的屈起右腿滿滿蹲下。

    當夜,城外的敵軍發動夜襲。

    炮火直轟城牆,顧文興這個瘸子沒能第一時間閃躲天上炸出的亂石,不幸被某塊大石砸中後腦勺。

    再將暈未迷之際,顧文興咬破舌尖,起身跑過去奪過小兵的千里眼。

    城下有三臺大炮,但不知為何,其餘兩臺出了故障,點燃火線後沒能炸出來。

    “不用拉響戒備鈴。”顧文興在炮火餘聲中,竭力吼道,“給我支弓箭!”

    威遠立即扔去一把長弓。

    顧文興站在最高的城頭,迎著炮口,緩慢的拉滿弓弦。

    敵軍見此,興奮的每張毛孔都在叫囂。

    頂上的人可是個活靶子,三架炮口立刻調整角度。

    “點火!”

    “顧文興!快趴下!”

    幾乎同一時間,鐵箭飛出後,朝靠左的炮臺擦著火花而過。

    下一刻,振聾發聵的炮火聲在空中掀出層疊熱浪,好似把火,燒得城牆上的人頃刻出了滿頭熱汗。

    這次是三聲炮火其發,整個小城都抖上一抖。

    更莫說城頂計程車兵了,他們腳盤不穩,登時東倒西歪一片。

    不少人耳根充血,腦中被這巨響炸得快要裂開。

    威遠從堆碎石中艱難爬起來,舉目卻不見顧文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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