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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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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血統

    次也似乎也發覺自己穿幫了,臉“騰”地一下紅到耳根,他絕不是故意作秀,相反,他的確很認真地在模仿那兩人。

    “你們純血種就是有優越感。”他嘟囔著不再看卿的臉。

    卿下意識地摸了摸次也的後腦勺,次也突然哆嗦了一下,捂住臉羞澀地轉身躲閃她。

    “別以為你們施捨這些小恩小惠能打動得了我……”次也明明有點開心,但卿只覺得他挺單純,並不覺得他應該開心,就像他自己話裡說的,他應該對這個動作毫無觸動甚至發起火來纔對勁。這個男孩的血統觀念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但他的枷鎖更多是套在自己身上的。

    “血統就這麼重要?”卿還挺喜歡看著他那雙大到不是很協調的藍眼睛同他講話。

    “你是純血種你纔會覺得不重要。”次也終於不那麼裝腔作勢地講話了。

    “可是脈原社會沒有任何明文規定說純血種會得到比雜血統更多的利處。”

    “正因為沒有規定纔有潛規則——約定俗成,不是嗎。”

    “你有著超凡的天才,沒必要爲了這點偏見自我否定吧。”

    次也聽到她的誇讚笑了笑,但笑容迅速黯淡下去,“但我在央京的時候,甚至有時候回長寧城心區,那些人都首先把我當成一個殘廢,彷彿我的成就只是對先天不足的一種彌補。”他說,“血統低下是一種病,只有病得輕還是病得重的區別,在別人眼裏始終你都是病人。”

    卿被他的話戳到痛處,就像每個人看到她首先想到的都是“她是巫族,她是被詛咒的”。

    “為什麼不去改變世俗偏見呢?”她不肯認命。

    “能改變什麼呢?他們太強大了,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我,要改變他們只能白費力氣。”

    “你除了抱怨還做了什麼?”

    卿有些不甘還有些氣憤,她明白自己是把次也的話強行對號入座了。

    次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好生氣的,他以為卿對自己沒了耐心,其實她也的確為勸解次也失去了耐心。

    “討好那些純血種並不能讓你得到尊重,依靠他們也並不能使你獲得力量。”卿想提點他,可她覺得自己也沒資格這樣做,也許次也說對了一點,她作為高等純血統永遠不懂別人要突破這層限制有多麼困難。

    就像別人可以輕易說出“巫族多厲害多特別呀”,而不會真的相信她可能因此而死。

    “我知道我很糟糕。”次也倉皇地想安慰她,“你不要生氣了,我不該把我的負能量都倒給你。”

    “我氣的就是這個呀,你一點也不糟糕,你很優秀,至少比我更容易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卿咬著嘴唇,她想狠狠戳他一把把他戳醒,看到那雙大眼睛的時候卻覺得可憐。

    卿抬手用指肚在他眼底肉肉的臥蠶上輕碰了碰,心情忽然好了一點。

    “我沒生氣。”卿笑著對他說道。

    -

    一場春雨洗刷了天空,放晴後的夜幕萬里無雲透徹而深遠,繁星璀璨,浩瀚無垠。

    “我感覺到勢能波動了,不要去看一看嗎?”

    張舉目望著窗外的星空,深藍色的眼眸因缺乏光照而凝成漆黑,月光斜掃入窗將明亮投給了他對面的冀,將黑暗留給了他。他沒有表示。

    “從禁區傳來的,他們先進了——”冀眯眯眼睛追蹤那股微弱的勢能流動,“檔案館?哦……次也可以在那裏泡一晚上,那他們就沒有機會走到師士你的心臟裡去了。”

    這話像句小小的威脅,引得張發笑。

    冀也陪他笑一笑。

    “只要入了禁區,他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肋骨上,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裏。不過禁區所謂禁區,也不過是個遮蔽人流量的門牌罷了。”張說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地攤上伸開腿,“‘脊椎’以前可是人滿為患,吶,不過本質上來說,‘禁區’除了離心臟太近了一點,別的都沒什麼。”

    張不介意是有底氣的,“脊椎”從選定“源流”之後便與“源流”同生共死,每一處勢能的流動都能在“源流”身上感知到。“脊椎”深處的脈搏和“源流”保持一致,所以人們喜歡說“脊椎”就是“源流”肉身的延展。然而儘管脈動同步,損害“脊椎”卻不會傷害到“源流”,“脊椎”的心臟儘管深藏在鮮為人知的地方,根本卻是避免了靠近它的人受到共鳴作用。就算“禁區”被意外攪得一團糟——如果這兩個孩子有這翻天的能耐的話——於外部安全、於張也沒是什麼妨礙的。次也不與“脊椎”產生共鳴,卿能和他搭伴走到“禁區”,那麼合作出來的可能性也比較大。不去管他們,反而不容易出亂子。

    即便靠近“心臟”出了小意外,也是在張可控範圍之內的。

    “你似乎希望他們發現什麼。”張轉回頭來看著倚在窗邊玩手影的冀,“所以你引導我去想他們會走進‘心臟’而忽略其他位置,但是其他的地方也沒有你出去能用上的東西。”

    “為什麼您讀得透我的思緒,卻依舊不肯相信我呢?”冀麵露難色。

    “為什麼呢?因為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最出色的謊言家。”張語氣淡淡的。

    他想說的纔不是文縐縐的“謊言家”,而是措辭更嚴厲的“高明的騙子”——冀猜想自己這句話一定逃不過張的讀心術,但他大概把張的想法也猜透了,對方的情緒產生了一點細微的波動。

    “‘高明的騙子’,呵,我有那麼兇嗎。”張果然彌補起讀心術造成的尷尬,“我後來知道人原來可以在講話的時候什麼都不想,或者什麼都想。這些思維的放空或者思緒的凌亂會大大幹擾讀心術的作用,最明顯的是干擾語言類的讀取,對情緒一類還在其次。讀心術不是萬無一失的,你和你父親常在我面前鑽這個空子。”

    張捻著下巴,這是他下意識的小動作:“其實我不想時刻都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只是沒有辦法……也許那裏真的有什麼我不希望他們看到的吧,但也只是因為我依然對舊事心懷芥蒂,與他們無關。”

    冀的手影打在地毯上,時而是飛鳥時而是爬蟲。他靈活的手指轉換姿態,影子變成人的側臉。

    “這是張師士。”他打出一個惟妙惟肖的側影,“我還需要一個斯科特導士。”

    他說著俯身爬過地毯,爬到張的懷裏才抬頭。張只要被他那雙眼睛看著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勞煩師士借我兩隻手。”

    張把雙手伸進明亮的月光裡,冀拉著他的手指擺弄。

    “現在我們有張師士和斯科特導士了,”冀坐起身打出手影,他的手影還是張,他給張擺的是斯科特,還不忘了在人眼前擋出一個小豎道,做出斯科特常掛在眼前的小熒光屏。手影面對著麵,像兩個人在對話的樣子。冀忽然鬆開自己的手影,拉著張的手腕搖晃:“‘張師士張師士!冀那小子又闖禍了!’”

    “‘吶吶,我早就知道了,斯科特,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嘛?’”他說著做出張師士的側影對答。

    張默默看著他的獨角戲。

    “‘師士,都怪您平時太溺愛他了,這小子真是變本加厲,他這次必須要接受懲罰。’”

    “‘他不還是像以前一樣,依靠零的特權清除掉自己禁書借閱記錄,把學到的奇奇怪怪的東西讓次也和科利做出來,拜託艾妮做水下測試,娜爾做損壞測評,說動純再由她來說動刀鋒拿到網站上大放送,引起業的反對過來批評冀,最後導致喬瑟夫對業動起手來了嗎?’”

    “‘是這樣的!他這次又弄出了戴上會讓人不停轉圈的套環,天知道他從那本書學到的這把戲!’”

    “‘也許這些孩子們只是想讓你不停轉圈,就不會去管他們的閒事了呢,斯科特。’”

    張搖頭苦笑:“在你們眼裏斯科特這麼愛向我打小報告嗎?”

    “導士其實是關心我們。”冀言外之意是肯定。

    “可憐的斯科特。”張笑著感嘆,試圖替斯科特開脫,“吶,這是我安排給他的職責,他是無辜的。”

    冀盯著他的手影並不表示,隨後冀換了手勢,他做的新影子是他自己。

    然後他再次端起張的手:“‘冀,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是的我錯了,導士,可我不是故意的。’”他做出自己的影子接道。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小混蛋,你是不是要讓我在原地轉圈,你好偷偷溜出去?’”

    “‘我怎麼會那麼幹呢?不瞞您說,我其實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他說著將自己雙手開啟,那個影子從側臉變成一隻鳥,“‘再見了斯科特導士,好好照顧張師士,替我告訴他我愛他。’”

    那隻鳥的影子撲楞著翅膀,緩緩向上飛去。

    張不忍再看影子,他把冀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好像他真的會張開翅膀飛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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