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麼？”卿好奇地問旁邊。

    “呃……呃呃……”她自己的聲音從映象裡傳來，“有點嚇人，我怎麼搞得一張老鼠臉。噁心死了，而且你為什麼是我的聲音？我……我聽到的是你還是我自己？你看到了什麼呀？”

    卿用手划着自己的像，上次和冀手拉手走進鏡屋所以感覺不到鏡面的存在，但是這一次她看到自己就站在自己的右手邊，那肯定不是依託在次也身上的像了，他要晚一步走進來。

    “你聽到的是你的聲音發出的我的話。說來我看起來更可怕呢。”卿笑著揚起雙臂抱住自己的頭，映象裡的蛇發全部順著她的手臂爬來爬去，柔軟彎曲的身體纏繞在手臂上，看起來反倒像一團章魚觸手，蛇或者章魚，無所謂啦，“我滿頭都是蛇。”她還瞪著黑紅相巢狀的眼睛仔細觀察，“臉上還有鱗片。”

    “噫噫噫……”次也聽了她的描述忙搓胳膊，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那你怎麼還這麼高興。”

    “我已經有點喜歡這樣子了。”卿墊著腳尖轉圈圈。

    -

    他們順利到達禁行令開關，卿本以為以自己的壞運氣肯定又少不了一番波折才能進去，然而次也只是開啟轉換器刷了一下，他們就大搖大擺地進入了禁區。

    “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次也有點失望，他覺得這兒和他們的生活區看著沒多大區別，走廊、空庭、從天井中投下的微弱月光，四周寂靜無聲。

    “開啟能源轉換器了嗎？”卿覺得這裏太暗了。

    “剛纔試了一下，勢能不穩沒開啟。”次也攤手，“也許這裏對接強度要求比較高。”

    卿把手遞到次也面前：“我來試試。”

    次也果斷脫下戒指交給她了。

    卿開啟對接，進度緩慢，但是有可能會成功。

    “這個是冀叫我改造的，他讓我做一批高強度的轉換器，我不知道為什麼。”次也說，“平常的轉換器已經可以負擔個人日常能源消耗，但是冀說轉換比率還不夠高，而且輸出功率他也不滿意。其實手環轉換器已經是最輕便的工具了，眼鏡式的有輕微副作用，眼壓增高。可是這種輕型轉換器又要轉換高又要輸出高其實是不太現實的。我問他輸出要多少，他說至少340點力值，我的天哪，我當時開玩笑問他是不是要去開央京總閘啊？”

    “業也是轉換器改造狂，他大多數時候自己在搞，偶爾問我一點技術問題。我覺得冀要340點輸出不是他異想天開，就是他倆暗暗在較勁兒，因為那之後業問我怎麼能把轉換比調到0.722，同時保證輸出達到340以上。他之前才做完一個輸出325、比率0.738的，我上次給冀的是328-0.733，足夠應對‘脊椎’裡面的所有開關。不過業真的夠厲害，他動手之前對轉換器的研究可是一張白紙。”

    “你像個雙面間諜。”卿聽不懂他說的那些轉換比輸出點什麼的，大概知道次也在那兩個傢伙之間撈了不少好處。

    “我替冀全包，業那邊只是顧問。”次也表示自己的清白，“雖然我的裝置優先使用權那天打賭輸給業了，有點對不起冀，不過長寧的訊息還有禁閉期通訊他還是得求我。我也不會做賠本生意的，這次輸了優先權，我拿到了通行證。冀以前會給我一些張師士和斯科特導士的研究材料啊，他還給過我一小塊手掌那麼大的龍鱗，龍鱗啊！那橫豎不就是從張師士身上扒皮？”

    卿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她也見過龍鱗，在自己家的牆上掛著，極大的一片寬達半米，輕薄透亮閃著波光，她一直以為是藝術品的一種……

    “龍鱗很少見嗎？”卿問。

    “全世界巨鱗一共只有三片，一片在海國貝宮，一片在央京博物館，一片在……千絕港……在你家？”

    “在我家。”

    “……”

    卿的印象裡凡是稱得上“珍貴”的東西，都應該在自己家裏有一份。她稀奇東西見多了，至於那枚鱗片也沒逃脫被她畫上法陣圈圈的命運。次也如此在意龍鱗，把她從未有過的興趣提了起來：“冀給你的那個小的什麼樣子？”

    “他說是腮上最細的鱗片，比巨鱗還要珍貴。”

    “張師士真的是龍嗎？”

    “龍鱗總不會是假的吧？雲氅霞帔也貨真價實！他不是誰是？”

    “龍鱗也許是化石，雲氅霞帔也只是傳聞是龍族的幻化，畢竟誰也沒看到他掉鱗片下來嘛。”

    次也覺得和她說不通了。

    卿認為自己並未駁倒他，其實她內心還蠻期待次也能拿出更加確鑿的證據來讓她信服，但是次也沒有。

    就在這個當兒能源轉換器對接完成，他們的四周次第亮起燈光，輕微的機械滾動聲響徹整座天井，卿的眼睛亮了。周圍的一圈牆上遍佈上下移動的軌道圖譜，隨著圖譜機關的相繼觸發張開成串的門廊。地表的法陣圖紋延伸連線軌道，彷彿整個牆體的軌跡都是法陣的一部分。

    “哇喔，純血種就是厲害。”次也仰頭驚歎，“真的給開啟了！”

    卿感到腳下的圖紋也在產生變化，突然他們踩著的地面也分化成數塊，摺疊向兩側變成兩條螺旋履帶，全空的下方令卿感到震驚無比，地下是另外一重和頭頂完全一樣構造的天井，下面的圖譜機關廊道卻不同。通天入地金碧輝煌，她和次也呆站在履帶上，默默隨著自動履帶的承載上升。這個繁複的建築景色顛覆了卿對外界認知，她看得眼花繚亂，置身於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中給她帶來非凡的震撼，眼前的一切宏大而又精緻，真實可見卻又不可思議。她有一種熟悉感，但她說不上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這不是和央京中心商業區一樣的明鏡之匣工程麼？”次也踏著履帶感受了一下，“果然，完全是更新後的，我改進設計。”

    “這就是‘明鏡之匣’啊……”卿回憶起來，她曾在許許多多網路圖片和影片中見過央京中心區，但是相比之下區別很明顯，央京的面積似乎更大，而且全露天，四通八達蔚為壯觀。全息投影無法制造真正的摺疊空間效果，她早就渴望著親眼一見。

    “‘明鏡之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可是勢人最偉大的建設，世間獨一無二。”次也伸手在她的控盤上點了點，腳下的履帶轉向，將他們送往地下區域。他們穿過橫亙在這個空間正中的法陣，像穿過一層幻影。

    法陣還是存在的，甚至這座高塔也許並沒有地下區域。“明鏡之匣”如同一面鏡子將地上的一切摺疊到翻面，外部區域和鏡中世界互為表裏，卻相互可見，上下相通，除了基本結構完全複製之外，建築內部的運作和內含截然不同。

    “固定的高度有懸車航道，人行道就是咱們踩的這個帶子，依靠能源轉換器貼近建築自由活動。”次也說著把腳往履帶外伸了一下，一股吸力將他拉回履帶上面，“磁性防墜，”他一點控盤，履帶坡度放緩，“步行模式，”他超前溜達了兩步，回頭點選轉換成坡道，他們又重新跟著履帶自動上移，速度加快，“自動調速，還有——”

    “全景模式。”卿不等他來調節就動手點選，他們面前的履帶迅速向他們腳下收攏，合成一塊，他們邁一步履帶跟一步，沒有多餘的任何物體再遮擋視線了。

    “‘脊椎’的‘明鏡之匣’是小型工程，而且構造也太複雜了點。有機會你應該去……”次也“嘖”了一聲，“算了，看不到了。”

    瘟疫之後央京陷落，大型“明鏡之匣”建築羣也埋葬在其中了。

    只要瘟疫被清除，央京還是可以回得去的吧？

    卿抬頭望著四周這些門廊，像一個個法陣刻著繁複的花紋。卿直覺中這裏和巫族有著聯絡，那些古怪的文字她大略認得，是百年前的古語繁文，兩裔之戰結束之後使用古語的西族先消失，然後就是巫族的削弱帶走了繁文在官方用語中的地位，巫族衰落之後，新生勢人已經不再使用繁文。

    “我聽說這裏有個‘冢谷公園’。”卿總是想著冀說過的話。

    “拜託，冢谷公園是個大笑話。”沒成想次也的話一棒子打死了她的幻想。次也明顯受到了來自這個工程的感染，讓他的自尊一下子回到了央京的年月，以至於他突然開始用做作拖長的語調，故意講著央京上流社會的口音，每一個字音都抻著舌頭往外蹦，“那都是假象，所謂的冢谷公園，其實不是冢谷，也不是公園，而是很多樣本傳回來之後複製在一起的假想圖，連一個真東西都沒有，千萬不要以為它會是什麼‘冢谷精妙的復刻’。”他昂首挺胸一副見識淵博的傲慢氣派，指天畫地地，“事實上，勢人對冢谷地區的研究根本就是盲人摸象，隨便抓到哪一塊都說有代表性，從未有人能有幸一覽‘她’的全貌。”

    說到她的全貌時他還特意用一種講述美人的口吻給予了優雅的停頓，可是卿怎麼聽都覺得他是在模仿業的口音卻又學得不倫不類，想學冀的翩然風度卻又東施效顰。

    卿輕微彎著嘴角忍笑，不去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