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同行
“我不會去的。”
沒有迴旋餘地,即便眼前這個男孩子張著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向他賣弄無辜,可憐巴巴懇求了不下十幾遍,他也無動於衷。
“你好冷漠。”次也收回神色,揉揉用力過度的眼睛。
“通行證給了你,那你的行動就與我無關了。”業對他的評價不以為意,他在忙著整理藏書館的資料。他拿到了管理許可權,試圖在零回來之前瞭解到脊椎所有人的借閱情況,以及來自長寧的下載熱點。
外界對於“源流”和兩黨並立時期的資料關注度在兩天之內達到了一個高峰。
“可是那邊實在……”次也想表示自己一個人去很不穩妥,他沒法隱藏對脊椎深處的恐懼,他也沒想隱藏。
“我今天沒有時間,斯科特導士安排下來的任務明天就要交。”業丟擲一個聽似合理的藉口堵住他的死纏爛打,“實在不敢你可以等到從長寧回來之後再去。”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長寧?那我回來以後你就能陪我去了嗎?”次也激動地快要撲到他身上,業嫌棄地抬手把他隔開。
“我可沒說會陪同,我的意思是拖到那時候澤爾冀解除禁閉,你和他去吧。”業的話一出口就打散了次也臉上的笑容,“元/首府隨時要向我彙報動向,‘蠍子尾’叫你去處理洛爾艾留下的物件我當然知道。”業繼續抱著螢幕投影處理資料,眼睛也不向他瞄一下,“但那個東西他們恐怕不會再給我詳盡資料,我等你的結果。”
次也點頭:“那倒是沒問題,不過明早異能培養課結束後我就動身,今天不去就只能等回來了。冀那個人格最近好像又有點不穩定……我要是有那個膽子和他去,還不如我自己去呢。”
業扭頭朝他看過去,深凹的眼眶裏射出兩道鋼刺般的光。
“不要太讓我失望了。”他音調沉沉,“埃得家族最有潛力的繼承人是你,拿出點樣子來。”
次也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啄木鳥似的點頭。
業忽然想起了什麼:“洛爾艾好像以前在央京大學掛名。”
“他在好多學校掛著,雖然外面都說他是央大的教授,但其實只帶央京科技大學的課,我上的專課也是他帶的。”次也有點自豪般的拍拍胸口,“一整年的‘超念’開發呢,洛爾教授脾氣有點奇怪廢話還一籮筐,一句話要翻來覆去好幾遍。不過他是個好老師,可惜這次他死了。”
業不再追究下去。次也覺得自己還是該好好考慮一下晚上的行動,太陽已近落山,他了解“脊椎”內部的線路,但他真正涉足過的並沒有多大範圍。
正想著,刀鋒和純並肩走進藏書館來了,他們顯然是衝着業來的。
這三個人看身形都是成年人的樣子,而且一個比一個人高馬大,次也覺得自己呆不下,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啊啦,你上哪兒去?”純胳膊一甩就勾住了次也的窄肩膀,“明天異能培養課啦,一起去吃夜宵補補呀?”
“我……”次也苦笑著表示拒絕。
“需不需要我們誰陪你一下?”刀鋒感覺他可能有別的事情,但次也看著太弱氣了,讓人不放心。
“他不需要。”業替次也回答了。
“是的是的,我準備回寢室了,你們忙吧。”次也連忙告辭,小跑著離開了藏書館。
刀鋒覺得古怪,盯著他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純則溜達到業身邊去看他在幹什麼,業卻把螢幕一關,和她相視挑一挑眉峰。
“他怎麼沒和艾妮他們在一起,科利這兩天也不怎麼見了。”刀鋒總說純八卦,而他自己也是事事關心。
“斯科利在測試新裝備,明天你們就看到了。”業什麼都知道一些,“艾妮那邊,據說是鬧了矛盾。”
“這群小傢伙怎麼總有那麼多矛盾啦?”純不懂。
“埃得家族不但歧視外人,連自己內部的雜血統都歧視,沒矛盾才奇怪。可次也娜爾還是和她湊在一起。”刀鋒猜出個大概。
業幾步走在了最前面:“軟弱的人上趕著自取其辱,你就少操心吧。”
走著走著他想到,次也其實可以拿長寧的情報做籌碼,那也許自己就能勉為其難答應和他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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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得家族最有潛力的繼承人,拿出點樣子來!
難道你要永遠屈居在那個嬰兒肥的小暴君壓迫之下?
她現在可是無父無母空有一身純血,她還沒有預期價值啊!
雖然我血統很成問題……好多人都不承認我是埃得家族……我的姓還是吉爾……但是也許……有那麼一點點的機率我也能有機會繼承母親的攝政族長的吧……?
業還是相信我的……冀也相信我的能力,連他們兩個超級純血種都認可我的價值,那麼我沒有理由不自信吧……?
要是我的血統也像他們那麼優秀就好了。
為什麼我這麼差勁啊。
果然他們還是太高看我了,我這樣的雜血統只能被人欺侮,我會讓他們失望的……他們只是因為自己很優越纔有這個心思鼓勵我,其實只是口頭上說一說罷了,他們也許對誰都是這麼說的呢?
連喬瑟夫那個棄人都欺負我,他難道自以為比我優越嗎?他不過是個下等種族罷了!
刀鋒也是雜血統……可他是初代勢人血統……原始血統根本沒人拿來說。
娜爾……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雜血統,長得完全是血族的樣子,個體素質那麼強,多有特點多美的血族容貌啊……可我沒有什麼出衆的地方。
什麼科技天才……血統糟糕還是一樣被看不起——
——“嗨……”
天井投下的月光正灑在空庭裡那個男孩的身上,他坐在法陣中心像一枚鑲嵌上去的寶石。空庭迴盪著低微的啜泣聲,男孩的肩膀一抖一抖,彷彿會從圖紋上脫落下來,變成一隻熒熒的甲蟲飛走。卿伏在高處的欄杆上凝視了他一會兒,對他輕輕叫了第二聲:“嗨——次也。”
次也匆忙把眼睛拭乾,抬頭找說話的人。
“怎麼是你?你在這兒幹什麼?”他的語氣充滿警覺。
“你怎麼哭了?”卿反問,她挺喜歡這種半掩在暗處的感覺,她忽然理解了冀那種神出鬼沒的癖好。
“誰哭了。”次也仗著離得遠,憤然辯駁。
卿咯咯地笑起來,清亮的聲音在天井中盪來盪去,笑得次也心裏毛毛的。
“別逼我用讀心術。”卿示意他還是坦誠為妙。
“是是是我在哭,誰還沒有個心情不好的時候?”次也怕她。
“那你在這不會只爲了哭吧?”
“我……別用讀心術。我要去檔案館我沒別的意思我想去找找有沒有我哥的資料,還有我想看看禁區裡面是什麼樣子的——”
禁區?
“你能透過禁行令嗎?”卿懷疑他還不夠老實。
“我有通行證!”次也確保自己夠坦白了。
卿這才相信他,她暗暗思考著別人究竟有多麼抗拒讀心術,然後便想起張告訴她自己在讀取她思緒的時候。她根本感覺不到張的讀取,但僅僅得知自己正在被讀心,就會莫名地坐臥不安。
“你該學的是禮貌。”她警告著自己,“可是除了不能濫用讀心術,還有什麼沒做好的?”
“我要去鏡屋,它在禁行令開關附近。”卿暫時不去追問次也受了什麼委屈,路上有的是時間問出原委,“搭個伴咯。”
“你去鏡屋幹什麼?那地方是不穩定連結。”
“之前澤爾冀帶我走過,當然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去開關的簡便路線,但是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帶你走走。”卿其實也沒有特別的想法,鏡屋只是藉口。她還是想回千絕港,但張已經拒絕了,便又寄希望於父親能來把自己接走,於是下午休養時給父親寫了很長很長的致歉。可想到自己逃出來時父親的樣子,卿最後沒有把訊息發出去。
她不知道次也在哭什麼,但她本是在房間坐立不安大哭了一場,之後纔到這裏徘徊著緩解對父親和冰宮的思念的。
遇到次也使她發現了轉移思鄉情緒的辦法,禁區有著極強的吸引力。
“當然!”次也一聽到冀的名號馬上來了興致。
“但我也要進禁區。”卿提出條件。
次也正愁自己沒有同伴,但是卿對他來說還是生人,他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最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帶進去就帶進去吧,不小心碰了什麼不該碰的也能拉個人墊背:“可以吧,我正好不想一個人冒險。”
卿以為他哭是因為害怕,嘲笑小小地在嘴角彎一彎。
“首先你要趕快下來,離這麼遠我可很難保證你不掉隊。”次也隨即戴上一枚指環,那是能源轉換器,卿想起冀也有一個。卿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印象裡那枚戒指在自己昏迷之前都是在自己手上的,但是現在它早就無影無蹤。
卿默默登上扶欄,從高處一躍而下,她在半空中自如地調轉身軀,輕盈地四肢著地,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次也看呆,嘗試幾次做出卿那麼大幅度的肢體伸縮都宣告失敗,對卿的戒備在求知慾下消失了,他急著想把她通體研究一遍。卿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好暈啊還有點僵硬,難道還沒恢復過來?”她捂嘴忍著反胃的感覺。
次也突然變得比卿積極得多,趕忙拉著她到空庭中央開啟了轉換器對接,庭中地面的花紋騰出潔白瑩亮的絲線涌向他們,將他們的身體牽住向空中推送,白絲集結成繭般的殼,形成載體。
“你來過這兒?”卿嚥了咽口水,感覺胃裏稍好那麼一點。
“沒有,但我知道‘脊椎’所有的裝置位置和用法。”次也得意地看她一眼,“我可是‘脊椎’系統更新的負責人呢!”